人。因为心中的矛盾，所以她在王琦瑶总是带着生气的表情，好像是她不情愿来，而不得不来。有时候她一言不发，王琦瑶问她什么，回答起来也是嫌恶的样。还有她比较和缓的时候，王琦瑶正与她闲聊，她却忽然间凛然起来，使人陷惶惑不安。她来总是使王琦瑶张，满心搜索着话与她说，一边准备着受她的抢白，还要看她的冷脸。可是她内心里却并不讨厌蒋丽莉的来访，甚至还有几分迎。于她来说，蒋丽莉也是旧时光的标记，王琦瑶是不排斥怀恋旧时光的。最要的，也是最微妙的，是她在蒋丽莉面前，能持有一些胜利者的心情。她王琦瑶可说是输到底了，可比起蒋丽莉，却终有一极不输，那就是程先生。仗着这个不输，对蒋丽莉再忍让，也是不委屈的。因此，看上去是王琦瑶曲意奉承，内里却全是蒋丽莉的退让，你说她能不气吗？论起来，王琦瑶是有些占了便宜卖乖，但也是可怜，一无所有中的那么便宜，能不让她炫耀炫耀？再说也不全是卖乖，蒋丽莉已经认了输，让她气势上占个先，又有何妨？她们如此一一退中，倒是有着至的谅解，甚至贴，均是彼此不觉察的。

王琦瑶直要等她实在没办法了才去解围，孩在她手里三下两下就服帖了。王琦瑶好笑地说：你这三个孩都是白生了。蒋丽莉说：我虽然生了三个，却是一遭抱孩。王琦瑶便有些动，说：送给你女儿吧！话一就觉不妥，亵渎了蒋丽莉似的，赶添一句：就怕她没这个福气。蒋丽莉却不在意，反而说：要是照耶稣教的规矩，我就可以她的教母。王琦瑶又脱而：程先生她的教父。蒋丽莉一下涨红了脸。王琦瑶以为，她.要发怒，但是没有。红渐渐从她脸上褪下，她忽然一笑，有些嘲讽又有些伤，说：程先生倒是想她父亲的。这一回到王琦瑶脸红了，红过了才说：那她才真是没福气呢！两人一时都没说话，看着孩。孩刚吃饱，睛一闭一开，十分安宁的样，许多尴尬事便在这安宁的光中变得自然和温和了。在天的一个风和日的星期天里，蒋丽莉甚至拉来程先生给她们和孩照相。每个人心里都有着时光倒的觉，只有这孩是多来的，打破了幻觉。他们三个大人一个孩走在公园里，于好心情而赞叹着草树木。这些草树木在灿烂的光的照下，显得支撑不起似的，弱和稀疏，虽然心养育的迹象，却反而透一无奈挣扎的表情。只有看着孩在草地上歪歪斜斜地学步是令人振作的，那些的小脚步，掩盖了草地的贫瘠枯萎。各各样的玩在草坪上来去，引那些小孩去追逐游戏。王琦瑶把孩也放下地来，三个大人看她跌倒爬起地折腾。

蒋丽莉的冷若冰箱里，却有一和颜悦，那是冲着王琦瑶的孩来的。蒋丽莉自己那三个都是男孩，就好像老张的缩版，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上永远散发葱蒜和脚臭的气味。他们举止莽撞，言语鲁，肮脏邋遢，不是吵就是打。她看见他们就生厌，除了对他们叫嚷，再没什么话说。他们既不怕她也不喜她，只和父亲亲。傍晚时分，三个人大牵小，小李大，站在堂，地看着天一黑下来，然后父亲的影在暮中现，于是雀跃着迎上前去。最终是肩上骑一个，怀里抱一个，手上再址一个地回家。而这时，蒋丽莉已经一个人吃完饭，躺在床上看报纸，这边闹翻天也与她无关的。老张的母亲每半年就从山东老家来住一段，帮着照看孩，料理家务。这时候，蒋丽莉更成了局外人。老太太特别好客，家里永远坐满了生人，有的是老家的亲戚，有的是隔的邻居。蒋丽莉昂然从他们面前走过，彼此熟视无睹，那夹在人群里的三个男孩，更成了路人一般的。当她看见王琦瑶的女婴，穿一鹅黄羊连衣，帽下一缕柔的额发，心里就生了喜。她伸一手指，抚了抚婴儿圆的下，小脸上便绽开一个笑容，真是如盛开一般。婴儿总是能唤起温柔和纯净的心情，而人世是那么纷，蒋丽莉又是麻中的一个结，多少的解不开理还。人其实都不是累死的，而是烦死的。婴儿的世界却是简单的世界，当他们对我们笑的时候，那世界便打开了窗。蒋丽莉看着那婴儿时，心里确实有一刻平静。但她的烦心情使她脸上总带有张与暴怒的表情，那孩便有些怕她，在她面前有时会哭。她去哄她，又总是越哄越哭，她简直束手无措，心里是无比的沮丧。

康明逊和王琦瑶还保持着稀疏却不间断的来往。似乎是孩的问题已经解决，就没什么理由不来往了。不过，原先的不生和痛不生也释淡了。他们坐在一起，不再有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