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暗似的。电话是丽丝公寓少不了的。它是动脉一样的组成分，注以生命的活力。我们不必去追究是谁打来的电话，谁打来的都一样，都是召唤和呼应，是使"丽丝"活起来的声音。那铃声是在夜里也会响起的，从寂寞中穿心而过的样，是最悸动的声音，过后还会有很长一段的不平静。门铃也是一动静。这是果决的，不像电话铃那样缠绵，京绕不绝。它是独断专行，我行我素，是静河里最劲的暗，主宰河的走向，甚至带有源的质。我们也不必去追究是谁的门铃，总是那有权力有承诺的人。这两铃声在丽丝公寓漫行，就好像主人在漫行，是哪个角落都去得了。如如锦如梦如幻的"丽丝"，就好像托在这铃声之上，悬浮在这铃声之上，是由它串起的珠。

"丽丝"也有闹的时间，是由那铃声作先行官的。"丽丝"的闹也是厚窗慢捂着，实在梧不住迸来的那一，就已叫人目眩，忘也忘不了。这是"丽丝"的节日，这节日不是跟着日历排，而是自有定规。这节日有时是长达数月，有时只一夜良宵，平时都把笑和闹积攒着，到这一天来用。泪也是积攒到这一日来抛洒。老妈平时是闲养着，专到这一日来用，一个不够，还要到燕云楼定菜请厨。这可真是喜上眉梢的日，大红灯笼都要挂起的，红蜡烛也要起的。过年的新衣穿上，鸳鸯被一针一线起来。"丽丝"的闹还总是你一日，我一日，她一日，攒起来一年也有三百六十天；"丽丝"的闹还总是你一，我一，她一，总也不断，岁岁年年的形势，许多人合成的好年景。斜对面的百乐门也是闹，是铺陈开来；"丽丝"的闹是包心的。百乐门的闹是脸上的，背地里不知是什么样的暗街陋巷；"丽丝"的闹虽不多，却是心一致，表里如一。百乐门的闹是，一去不回的；"丽丝"的闹却是河岸，等着人来的。百乐门的歌舞夜夜达旦，其实是虚张的声势，朝不保夕；"丽丝"是个定心，昼夜循序，就班。

这城市不知有多少"丽丝"这样的公寓，它们是这城市的世外桃源，公寓里的生涯总有着隐秘，有多少不为人知。我们再也猜不在那灰白的泥墙后面，有一个仑英的世界。这世界嵌在这城市的一些个零星角落，从总看，是蚁似的，贝壳一般薄脆的；那也是萤火虫似的，一昼一夜的寿命，一星一的光芒，可就是这些，已是那些自由的灵，拼尽全力的照耀。这城市还有着许多看不见的自由灵的残骸，它们作了爬墙虎的料，所有的爬墙虎，都是哀悼她们的挽联。这样的公寓里，寄存了她们人生里最大的快乐，是由寂寞作养料的。她们的女人的心意，全是在"丽丝"这样的公寓里实现的。这心意看上去是不起的，零零碎碎，都是那主宰命运的大理想的边角料，连边角料也称不上的琐屑，可却是饱着心血，是终的希冀。"丽丝"这样的公寓，其实还是这心意的墓一类的地方，它是将它们锁起独享。它们是因自由而来，这里却是自由的尽。这是心也甘情也愿的囚禁，自己禁自己的。爬墙虎还是她们残存了的一渴望，是缘的自由，墙里透去的。所以，丽丝公寓还是牺牲，献给自由女神的祭礼，也是献给自己的，那就是"丽丝"。

这样的公寓还有一个别称，就叫"际公寓"。"际"是唯有这城市才有的生涯，它在良娼之间，也在妻妾之间，它其实是最不拘形式，不重名只重实。它也是最大的自由，是城市里逐草而生的游牧生涯，公寓是像营帐一样的避风雨，求饱。她们将它绣成了织锦帐。她们个个都是，还是贵，那和贵也是别一格，另有标准。她们是彻底的女人，不为妻不为母，她们是了还要，说她们是一不为过。她们的容月貌是这城市财富一样的东西，是我们的骄傲。谢栽培她们的人，他们真是为人类的着想。她们的漫长一生都只为了一个短促的季，百年一次的盛开。这盛开真啊！她们是的使者，这真是光荣，这光荣再是浮云，也是五彩的云霞，笼罩了天地。那天地不是她们的，她们宁愿浮云，虽然一转，也是腾起在，有过一时的俯瞰。虚浮就虚浮，短暂就短暂，哪怕过后它百年的爬墙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