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日落西山，玩了一天的哈桑和我就分开了。我穿过那片蔷薇，回到爸爸的广厦去；哈桑则回到他的寒庐，他在那儿世，在那儿度过一生。我记得它狭小而净，着两盏煤油灯，光线昏暗。屋里两端各摆着一床褥，一张破旧的赫拉特［1］Herati，阿富汗西城市。［1］产的地毯四边磨损，摆在中间。屋角还有一把三脚凳，一张木桌，哈桑就在那上面画画。此外四萧然，仅有一幅挂毯，用珠缀着“Allah瞮瞐kbar”（真主伟大）的字样。那是爸爸某次去麦什德［2］Mashad，伊朗城市。［2］旅行时给阿里买的。

1964年某个寒冷的冬日，正是在这间小屋，哈桑的母亲莎娜芭生下了哈桑。我的妈妈因为生产时失血过多而谢世，哈桑则在降临人世尚未满七日就失去了母亲。而这失去她的宿命，在多数阿富汗人看来，简直比死了老娘还要糟糕：她跟着一群江湖艺人跑了。

“你！那个哈扎拉小！看着我，我跟你说话呐！”那士兵咆哮着。他把香烟递给边那个家伙，用一只手的拇指和指围成圆圈，另外一只手的中指戳那个圈圈，不断戳戳。“我认识你妈妈，你知吗？我和她情不浅呢。我在那边的小溪从后面过她。”

据说莎娜芭抛家弃的时候，没有人到奇怪。熟背《可兰经》的阿里娶了比他年轻19岁的莎娜芭，这个女人貌动人，可是不洁自，向来声名狼藉。人们对这桩婚事大皱眉。跟阿里一样，她也是什叶派穆斯林［1］伊斯兰教分为逊尼（Sunni）和什叶（Shi餫）两大派系。两派的分别主要在于对于穆罕默德继承人的合法的承认上。什叶派的观，只有阿里及其直系后裔才是合法的继承人，而逊尼派承认艾布·伯克尔、欧麦尔、奥斯曼、阿里四大哈里发的合法。［1］，也是哈扎拉［2］Hazara，阿富汗民族，主要分布在该国中省份。［2］族人。她还是他的第一个堂妹，因而他们天生就应该是一对。但除了这些，至少在他们的外表上，阿里和莎娜芭毫无共同之。风传莎娜芭那善睐的绿珠和俏的脸曾诱得无数男人自甘堕落，阿里的半边脸罹患先天麻痹，因此他无法微笑，总是一副骘的脸。要判断石脸的阿里究竟兴还是难过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因为只有从他眯斜的棕睛，才能判断其中是乐的闪烁，还是哀伤的涌动。人们说睛是心灵的窗，用在阿里上再贴切不过，他只能在神中透自己。

“喂，你！”他说“我认识你。”

我听说莎娜芭步履款款，双摇摆，那诱人的姿令众多男人跟他们的人同床异梦。但阿里得过小儿麻痹症，右萎缩，菜的肤包着骨，夹着一层薄如纸的肌。我记得八岁那年，有一天阿里带我到市场去买馕饼［3］Naan，阿富汗日常主，将面团抹在烤炉上烘焙而成。［3］。我走在他后面，嘴里念念有词，学着他走路的样。我看见他提起那条嶙峋的右，摇晃着划一弧形；看见他那条每次踏下，不由自主地往右边倾低。他这样蹒跚前而又能不摔倒，不能不说是个小小的奇迹。我学着他走路，差摔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阿里转过，看到我正学着他。他什么也没说。当时没说，以后也一直没

哈桑从未提及他的母亲，仿佛她从未存在过。我总是寻思他会不会在梦里见到她，会不会梦见她长什么样，去了哪里。我还寻思他会不会渴望见到她。他会为她心痛吗，好比我为自己素昧平生的妈妈难过一样？有一天，为了看一新的伊朗电影，我们从爸爸家里朝扎拉博电影院走去。我们抄了近路，穿过独立中学旁边的军营区——爸爸向来不许我们走那条捷径，但当时他跟拉辛汗在基斯坦。我们跨过围绕着军营的藩篱，过一条小溪，闯那片开阔的泥地，那儿停放着积满尘灰的废旧坦克。数个士兵聚集在一辆坦克的影下烟玩牌。有个士兵发现了我们，用手肘碰碰边的家伙，冲哈桑嚷嚷。

我们跟他素不相识。他又矮又胖，发剃得很短，脸上还有黑乎乎的胡茬。他脸带亵，朝我们咧嘴而笑，我心下慌。“继续走！”我低声对哈桑说。

众士兵轰然大笑，有个还发一声尖叫。我告诉哈桑继续走，继续走。

“她的又小又！”那士兵边说边跟其他人握手，哈哈大笑。稍后，电影开始了，我在黑暗中听到坐在边的哈桑低声啜泣，看到泪从他脸颊掉下来。我从座位上探过去，用手臂环住他，把他拉近。他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他认错人了，”我低语“他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