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湘云也挣扎站起，连说话的力气亦无，只抓住宝玉一只手。那些军牢快手就将他二人往路边推，宝玉又忍不住喊：“世法平等！有路大家走！”

湘云：“我偏要在这里举这讨饭碗，只当是施主遇上乞丐，如今他家大富大贵，难真的见了都一不？”

宝玉：“他必还留着的。”

听那话音，乃是明赞暗嗤。宝玉有些听不下去，便拉着湘云手挤人群，要离开那里，此时听见那院门里传来哭声，男的想是贾兰和贾菌，女的想是素云，宝玉只觉心酸，湘云也不免难过。二人走胡同，穿过那贞节坊，谁也没跟谁说什么，心里都在想，还是将这母俩忘却掉的好吧。

有一个就：“对对对，这胡同以后一定有大名，东已然立了贞节坊，西指不定那天再立个军功坊！”

众人见那棺材运了去。宝、湘忍不住问边围观的人，究竟怎么回事？就有邻居：“咳！这贾兰不是靖边立了大功么，前儿个才班师回朝，圣上派庆顺王、大明掌内相权等亲到北门迎接，又立刻在金銮殿召见，当即封他为靖夷一等，又赏金簪红缨，更令他悬金印，命他年后再往南边去平定那蛮夷之，又赐尚方宝剑，可便宜行事，这不是天大的喜事么？却不曾想，他妈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个忽然就死了！”

围观的不少人均诧异，有的问：“他封了那么大的官，怎的不雇个家？”

便有人歪嘴笑：“我的天！就算这寡妇不想积德，为儿孙积德也好啊！”有人讥讽：“辛茹苦一辈，就为了带珠冠、披风袄的那一刻嗝儿，还闹个铁公、铜老鼠、琉璃鸭瓷鹦鹉的‘名儿’！”

于是就有人将他们不救巧火坑的事情讲了来，并：“他们母只不，也不知攒了多少银！那荣国府虽倒了，他们的那份庄地可没一并收官，前两月送租的来，银大麻袋往里扛，实租更多，粮、腊好的猪羊鸭鲤鱼…我们皆亲看见的，今年还是个灾年，他们年年有如此这般收益，偏他们就舍不得拿几百两银去救那巧儿！就说你寡妇为了不让自己受那老来贫，也不能见亲骨掉火坑不救啊！拿几百两来于他们又不伤动骨！”

又一邻居：“今几个上午，权来他家宜旨，圣上念他母亲李氏守节多年，辛茹苦将儿培养成朝廷栋梁之材，敕授诰命夫人，岂不更是天大的喜事？奇怪的是他家竟舍不得钱放鞭炮。下午礼奉旨来给他妈带珠冠、披风袄，听说那李氏刚披上风袄，就喜极而亡。也怪，那贾兰立那么大功，却鲜有同僚来亲自祝贺，大多支使个事的来递个名刺就算给他贺喜了。”

绛纹石戒指否？”

宝玉：“还是离开吧。省得他以为我们是来跟他讨钱的！”

湘云：“他如何能认得我们两个，白翁媪？只是我倒想看看他究竟老了多少？”

宝玉

门外围观的人正议论纷纷，有杠棚铺的人运来家伙，到了门，竟是那贾兰本人来跟他们过话，离的近人就听见贾兰嫌那杠棚要的价，倒是那贾菌在门里听不过，走来跟杠棚的人：“就先搭建起祭棚再说。”

持鞭的就又要他，此时有个太监急走过来，：“王爷不许你们打人！且令将说话的人带过去！”

一个人就：“他们孤儿寡母，许是艰难惯了，所以凡事抠门儿。”

有的邻居就议论：“如今世，红白喜事你不去给人家送礼，人家可不就也光递个名刺敷衍你。只是这家人也忒奇怪了，只得刚才帮着买棺材的那一位堂弟跟他们走得近，算是舍得帮忙了。听说他们是同科举人，贾兰是武举，贾菌是文举。”

正说着，那嘶人声越来越近，移时，只见那边街拐过来一辆车，上却是一大棺材，又见车旁一人骑在上，一白衣白帽，仔细看，宝玉认得是贾菌，只见一群人簇拥着那棺材车穿过贞节牌坊，了胡同，就有些闲众跟着去，宝湘不由也跟了去，只见那里面有座大宅，门面簇新，门跪着披麻孝的人，便都认正是贾兰。

有的：“怎的不请僧尼来行法事超度？”

那一日又飘起雪来，傍晚时分，两人讨完饭，正在城门附近找堆栖，那湘云不慎在街上摔了一跤，宝玉忙去扶他，却也脚下一溜，倒在地上，二人一时起不来，且坐在地上息，此时忽然传来喝之声，只见从城外来一队人，簇拥着当中一乘大轿，那走在前面的军牢快手见路上有人坐着挡着路，便厉声喝令站起回避，偏那宝、湘互相够着搀扶，仍不能利落站起，便有持鞭的过来挥鞭就，宝玉忙用掩住湘云，挣扎着站起，忍不住大声抗辩：“我们因路跌倒在此，何罪之有？为何挥鞭打人？实实冤枉！”

有的说：“他妈原来还有几个丫，后来说是为了省钱，只留得一个。”

一个知情的就：“我因跟庙里观里都熟，知他家人少，本家里就一个来帮着买棺材的，去问过那孝，他明日圣上定有旨意，礼自会派人来，僧尼法事等他跟礼说了，礼自当官银聘请。”几个人就发嗤鼻之声。

那日走过一条胡同。见胡同立着一架簇新的敕建贞节坊，看那上面文字，方知是为李纨立的。听有嘶声人语声，宝玉：“咱盯快离开吧，省得让大嫂认来！”

人群中就有一位年轻的，装凤冠上两翻白弯弯曲曲往下倒的怪样，周围的人皆笑起来，一个老成的就劝他们：“你们也积德吧，毕竟那当妈的守节不易，当儿的边疆立功，老太太死了，儿连媳妇还顾不上娶，就别再起哄了！”

在江南时，宝玉跟湘云讲过李纨、贾兰狠心不救巧儿火坑，贾兰为支走去求援的王板儿，还大耍猾，拿张废了的银票骗了板儿等事，当时湘云听了也是一副抱打不平的架势，恨不能立刻冲到他们跟前论个短长，如今李纨、贾兰就住在胡同里，宝玉真怕湘云那荆轲、聂政的脾气又发作，拉他手要一起离开。

又有知情的：“那贾菌本是来给他家贺喜的，没想到喜事变成了丧事，为帮买棺材，特回自己家换了素服，他妈娄氏听说，让他先去买棺材，自己穿素服第一个来祭奠，没想到贾兰见了只说几句客话，也没留下喝茶吃饭，那娄氏只好自己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