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跟我这儿算最后一句，再莫胡嚼了！”

小红：“这才叫有良心。”因又议论如何多侍些盆栽腊梅来，下月多赚些。

贾芸：“是呀，荣国府那样的大树都说伐就伐，说倒就倒，咱们小荆条儿，谨慎为上。”

那士只不言语，睛却仍不避开，只是盯住他看。雨村忽然良心发现，愧疚难当。就单跪在那甄士面前，：“老先生恕罪！先生那让拐拐走的女儿英，学生在应天府任上时，恰遇一桩人命官司，案中两家争抢的那女孩儿，眉心中正有一粒胭脂痦，可不正是他，我将他断给了金陵紫薇舍人后代薛蟠了，后来取名香菱，已不幸于去岁夭逝。学生未各寻觅先生，亦未将此事通知他外祖家，实在罪该万死！也是我这仕途之后，如陷渊旋涡，不由己。今日得见老先生，总算有个代，

小红：“咱们得早，算幸运的了。我妈说，那些被裁减的，有的就被忠顺王、仇都尉他们走了。宝玉跟那宝姑娘成婚了，也只许留一个，忠顺王名要袭人，凡怡红院的都知他跟宝玉那些鬼鬼祟祟的事儿，都以为他会从一而终，一撞死去，谁知他竟闷声不响的跟人家走了，如今更去嫁了个戏，我听了恶心的直要吐酸儿！那宝姑娘陪过来的鸳儿，竟也没留，只留了个麝月，都说他是个锔了嘴的葫芦，最安静的，其实狠起来，也跟锥似的，何尝是个有善心的！那坠儿就是他跟晴雯两个合伙发威撵去的。那怡红院里，秋纹、碧痕他们，也全都欺负我，如今他们恶有恶报，我也不怜恤他们，只是坠儿，那是能说知心话的朋友，我一直记挂着他，听说那时撵了去，就胡给了小，也不知如今究竟怎么样。”

贾芸：“坠儿就是咱们的红娘。那天再遇上，须好好答谢他哩。”

第二天一早，贾芸在大门看着雇工铲雪清，见那边来了三个骑的，当中的穿着官服，一瞥，嘿，怎么又那么巧，是贾雨村。这回不是溜溜达达，倒显得有急事似的，一径朝那边镇上去了。贾芸也没再理会。大千世界，各忙各的。那贾雨村这天来，是寻人来了。寻的可不是贾宝玉，他是来寻石呆。这些天他一直在琢磨，那忠顺王手里的扇既然是假古董，那真古董必然是在冷兴手里，那冷兴真能耍手腕，想必他找到过石呆，也是拿假古董去糊，那石呆想必睛已经瞎了。纵然这件事算是混过去了，那石呆活着一天，就还会有冒来的时候，对自己是大大的不利。这些年在官场上升升降降、降降升升，昧良心作的事情也非止坑害石呆这一桩，但贾雨村乃心机细密之人，每事总量好尺寸，不留纰漏，一旦被人拉扯破绽，则总能及时描补遮掩。他早把官场经纬参透，其三昧就是什么都得有，唯独良心要赶尽杀绝。这天他带着两个心腹，朝这厢寻来。那两个心腹只知须护卫他并随时听他指挥，却并不知他究竟寻那人何事。如此行事也非自此日始。那回在这边村肆遇上冷兴，冷兴自称是到这左近访农产收旧拣漏，他知那石呆落地，当时不好穷究细问，但凭那冷兴的神气语气，可知在这一带找到石呆十拿九稳。他带着心腹随从逐村踏访，村中里长族长等见他官服官威没有不合的。只是一直到未时，查过五六个大村，却仍然不得要领。贾雨村遂带着随从到镇上酒店二楼吃饭，他胡吃了两，让那两个随从尽兴喝酒，自己下楼骑上到镇外溜达。雪后初霁，田野上小麦覆着雪被，这里那里掉一片，显绿麦苗来，望去心。他见那边有条河，尚未封冻，渡那儿，犹有着绳移动船只给人摆渡的，渡长亭边几株松树，姿态宜人，看上去倒像古人的画意，因又想到那些古扇，有的扇上正画有“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诗境，又自嘲笑，堂堂伟男，如今竟被几许扇、一个呆得失魂落魄的，这仕途前程也者，伺累人至此！不觉就到了那长亭前，下将其拴在松树上，踱长亭且看河上风光，那时彼岸来的渡客已经下船各自离去，有醉得不浅的书生互相搀扶，踏歌而行。那摆渡汉见无人来登船，就披厚袍蜷坐在船上打瞌睡。雨村见那河岸边布满冰凌，河心的却还溶溶漾漾的在晴下着，不禁随一联曰：麦于雪下扰怒绿波在凌旁更罢长啸一声。稍气平，忽觉旁有人呼之声。偏一望，长亭栏板那边坐着一人，士装束，袍上满是泥渍痕。雨村便转过，正对那士，抱拳一拜：“师傅是刚渡过来，还是渡彼岸？”那士只直望着他，并不作答。他细看那土，虽白髯飘飘，遮住了些面容，那脸庞，那睛，却好熟悉！再看，愈加肯定，遂躬再拜，：“敢是甄士隐老先生么？如何到得此？多年不见，不想在此邂逅，实乃缘分厚重！在下乃贾雨村，表字时飞者，老先生莫非忘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