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便称赞不已,一刻不让离开。
那天忠顺王府也是在花厅里开锣演戏。那琪官知北静王应邀来观,心旌翻飘。往事不堪回首!在这忠顺王府里,犹如金丝笼里的鸟儿,只要你演些场面华丽热闹的节气应景戏,这回排演《牡丹亭》,若不是为跟北府的《钗钏记》打擂台,也是弄不成的。全忠顺王府,也就是那扶正的王妃傅秋芳,略懂得什么叫好戏,那回难得点了《翡翠园》里的一出,从他那婉转唱腔里听出些民间疾苦,眼里现出泪光,让他多少有获知音之感。
那天正戏开场,琪官的杜丽娘甫出,全场惊艳,彩声不绝,到《游园》一出唱《皂罗袍》一曲,只“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园。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两句,便酥倒台下一片。那琪官登台后瞥见北静王坐在正中,对着台口,便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化作那杜丽娘,只为北静王一人献演,那北静王微摆头颅,手叩桌面,心随腔动,如醉如痴,台上台下,两心相印,知音二字,已难形容。
那《牡丹亭》扮演过半,北静王妃感觉身体不适,北静王伉俪情深,遂向忠顺王告罪,与王妃一同早退回府。消息传到后台,正改扮柳梦梅的琪官大惊失色。他本想在接下来的《拾画》、《叫画》中,另展一种歌喉,另有一番作派,令北静王观赏一个活脱脱的风流才子,却不曾想北静王并王妃突然离去!锣鼓声起,催他上场,那琪官心烦意乱,勉强上台,张口忘词,身段潦草,台下观者纷纷议论,到最后各出,琪官干脆再不上场,由戏班别的伶人替代,凑凑合合把全剧收煞,一时台下哗然,倒好声起,令忠顺王万分气恼,遂亲自去往后台,责令琪官跪下,问他为何胆敢如此?是否只愿为那北静王唱戏,人在曹营心在汉?琪官辩称是吃了半场后世子赐的蜜汁八宝糕后,改妆时忽觉头眩身重,上台后嗓音倒仓,因之虎头蛇尾。那忠顺王踢他一脚,他顺势一倒,所幸未伤。忠顺王又令去点心房严查,又疑那北静王妃也是吃了蜜汁八宝糕方觉不适的。乱哄哄将客人送完,回房更衣,那傅秋芳劝慰他道:“什么大事,也值王爷动气。听说王爷踢了那蒋玉菡。此风不可开。那蒋玉菡要养得长久,也须赏他一个媳妇才是,你成日里看他装神弄鬼,一会儿男一会儿女的,就忘了他本是一成年男子,男大当婚,岂有作一辈子光棍优伶的道理?”忠顺王道:“你就随便挑个丫头赏他便是。”傅秋芳道:“人家认认真真给咱们唱戏,咱们怎能随随便便配他一个女子?我且注意着吧。”
秋老虎过后,天气骤然转冷。那日老太妃要吃龟苓膏,恰好袭人出去小解,去请安的艳荷把一口尚未晾好的龟苓膏喂到老太妃嘴里,当即把老太妃烫得七佛出世,艳荷看大事不好,一溜烟跑了,袭人回来,那老太妃怪罪于他,厉声道:“立刻撵出去!”傅秋芳闻报赶来,把袭人带回自己那里,袭人只默默流泪。傅秋芳因道:“我深知,你移府换主舍去声名,全为的是报答、保全那贾宝玉。你那宝二爷我虽没见过,他的故事却听得多了。为他牺牲,值得。只是你怕是永难回到他身边了。这里的世子,一直想把你收了,想必你是不愿意的。我的意思,是把你许给府养的伶人蒋玉菡。这蒋玉菡与一般优伶不同,按心性品质,原与那宝二爷是一路的。你细想想,若愿意,这件事,王爷必听我的,我就安排,把你们的喜事办了。”袭人想了想,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别的法子可取,就答应了。傅秋芳跟王爷说了,王爷应允。于是傅秋芳就操办了蒋玉菡、花袭人的婚事,虽然就一个府里,也动用了花轿执事,吹吹打打,体体面面把新人送入了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