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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雪被撵之谜(2/2)

了。我回太太去,你也大了,打发你去好不好?”说这不是给隶一个“脱离牢笼”的机会吗?但为女的晴雯竟这样地反抗:“为什么我去?要嫌我,变着法儿打发我去,也不能够!”“我一碰死了也不这个门儿!”后来晴雯恨坠儿偷平儿的虾须镯,就发狠作主立时将坠儿撵了去,再后来她自己终于被王夫人咬牙切齿地以“狐狸”的罪名撵夭亡。“好不好拉一个小”(李嬷嬷语)对于贾府丫来说就是灭之灾。如果说金钏的被撵,毕竟是她跟宝玉的那几句儇薄的话让养神的王夫人听见了;坠儿确实是偷了东西;司棋引情人潜园中苟合实在大胆;跟宝玉生日相同的四儿被人告密说过“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的“勾引”之语;芳官也真是率无忌…但茜雪却一过错也没有,她的被撵,完全是宝玉偶然暴怒和贾母一贯威严的无辜牺牲品。

贾府的丫,特别是一二等的丫,吃、穿、住、用方面远胜那时代一般的农民与市民,每月还能领到月钱,这在《红楼梦》中通过许多描写一再地加以渲染,刘姥姥的惊叹、袭人母兄的受、柳五儿的谋求怡红院…都说明当稳那样的才是令人羡慕留恋的事,而撵去,或年纪大了,或百般谋求而竟无缘得,则对于她们来说是最大的悲哀惨痛,金钏被撵后觉得羞耻难当断绝前途便投井而死,晴雯虽然被不少论者誉为最反抗品格的女,在三十一回跟宝玉斗嘴,宝玉向晴雯:“你也不用生气,我也猜着你的心事

据脂评透“茜雪至狱神庙方呈正文,袭(人)正文标昌(目曰)‘袭人有始有终’,余只见有一次誊清时,与狱神庙宝玉等五六稿,被借阅者迷失,叹叹!”可见八十回后,会写到宝玉狱,那时到狱神庙里去安并救助他的,最重要的一位就是茜雪!此外还有袭人,据另一条脂批则知还有小红。袭人、小红的助宝玉,并不于读者意料,但茜雪的狱神庙助宝玉,则定会令读者大吃一惊。相信在曹雪芹写的狱神庙那一回里,会回过代当年是怎么会把茜雪撵去的。其实细读现存的第八回,也可以揣一些端倪。宝玉怒摔茶杯,惊动了贾母。那时还没修建大观园,贾母带着宝玉、黛玉一起住,虽然各有各的起居空间,但那房是连在一起的。贾母的尊贵,从黛玉府时已经写,贾母房中“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怎容得豁啷摔茶钟怪响?“早有贾母遣人来问是怎么了,袭人忙:我才倒茶来,被雪倒了,失手砸了钟…”虽一时遮掩过去,毕竟贾母惊动不得,兹事大,焉能就此罢休?大概是终于查倒茶的并非袭人而是茜雪,也容不得细辩原由经过,贾母一怒,当然撵。贾母在大多数场合都以慈蔼面目现,但七十三回查起赌来,一番“义正辞严”一句“岂可轻恕”家林之孝等“见贾母动怒,谁敢徇私”导致多人被打、撵、革月钱、拨圊厕行内,林之孝也被当众申饬了一番。曹雪芹一枝笔就如此厉害,写人不仅是立,简直是多维,完全不从概念发,写得活生生,仿佛就在我们边,呵气都有觉。

但就是这样一个被无端撵的丫,在贾府忽喇喇似大厦倾,树倒猢狲散,宝玉也被羁狱的时候,却偏偏不计前嫌,主动到狱神庙去助宝玉,这副笔墨究竟是要表达怎样的意蕴?恐怕不能简单地归结为仇将恩报吧?可惜曹雪芹已然写就的相关的五六稿,竟都被“借阅者”给“迷失”了,这究竟是些什么样的“借阅者”?为什么竟不容作者和评者留下底稿?所谓“迷失”是否也就意味着被没收销毁?茜雪那至狱神庙方呈现的“正文”究竟是些什么内容,是《红楼梦》中又一重大谜团。我在三篇连续的探佚小说《秦可卿之死》《贾元之死》《妙玉之死》最后一篇里写到了狱神庙里发生的事情,我把茜雪设计成被撵府后,嫁给了二十四回醉金刚嘴里提到的王短。王短原是,后来当了狱卒,茜雪助宝玉,氤氲“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的气氛。

《红楼梦》里的人名,或随事随机而取,或谐音寓意。茜雪或许是“欠(予)雪(耻)”的意思。宝玉醉后大摆贵公的谱儿,导致茜雪被撵府,遭遇了许多的穷窘坎坷,他欠她很多,说应该是“有恩的,死里逃生;无情的,分明报应”没想到茜雪却能在宝玉蒙难时,原宥他当年的无情,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倒助,这一方面也许是茜雪在绛芸轩里经历丰富,知宝玉本是个惜者,那天实在是因为醉酒迷了本劣态,何况声声要撵的是李嬷嬷而并非自己,更重要的,则是曹雪芹刻意要写先为女后落社会底层的茜雪的人

怀的见证,这是否意味着宝玉因自己发怒而使茜雪蒙耻衔冤的行为久愧疚悔恨?

写人的复杂,而又在面对人那复杂诡谲甚至狰狞的惊悚中,终于还不失却对人的信心,这正是我们应该从曹雪芹那里汲取的一份宝贵的学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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