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挑了几个他知道我们会服的人——达利山德罗就是一个,其余几个被选中的也差不多。他的其他准则简单且经典:以自己为表率,凡事追求卓越,从擦拭步枪到卷袜子莫不如此。我们追随他,尽量模仿他。
可是,钦佩卓越容易,喜爱却难,而瑞斯还拒绝让自己讨人喜欢。这是他唯一的缺点,却是个大缺点,因为光有敬佩没有爱,敬佩之情难以持久——至少,在多愁善感的青少年脑袋里是如此。瑞斯像定量分配饮水一样定量分配他的友善:对于每一滴,我们可能备感珍惜,可是我们得到的从来不够多,难以解渴。当点名时他突然正确地叫我们的名字,当我们发现他批评里的污辱语气日益减少,我们欣喜万分;因为我们知道这些标志着他对我们成长为军人的肯定,可不知怎么地,我们觉得我们有权期待更多。
胖中尉有点怕他,这一发现让我们很高兴;不管中尉何时出现,瑞斯脸上便浮现出高傲的神色,我们很难掩饰我们的快乐,又或者,当中尉说“好吧,军士”时——语调里的不自在,听来几乎像道歉——也让我们十分快乐。它让我们觉得离瑞斯很近,这是军人间骄傲的同盟。有一两次,我们在中尉身后挤眉弄眼,算是他默许了我们对他的恭维,但仅一两次而已。我们可以模仿他走路的姿势、他眯缝着眼凝视远方的样子,把我们的卡其布衬衫改得和他的一样紧身,甚至学他的说话习惯,南方口音什么的,可是我们永远不会认为他是好好乔注。他不是那种人。在训练时间里,他要的只是刻板的服从,还有,我们几乎对他一无所知。
晚上,他极少待在营地,偶尔在的几个晚上,他不是一个人干坐着,就是找上一两个和他同样沉默寡言的干部,上陆军消费合作社喝啤酒,别人难以亲近。大部分晚上,以及所有的周末,他都消失在镇上。我肯定我们没有谁指望他会在空闲时间里和我们待在一起——实际上,我们从来就没这样想过——可是哪怕些微了解点他的私人生活也有用。比如,如果他曾和我们一起回忆他的家,或聊聊他和他消费合作社朋友们的谈话,或告诉我们他喜欢小镇上哪间酒吧,我想我们全会又感动又感激。可他从不这样做。更糟的是,我们跟他不同,我们除了每天老一套的操练外,没有真正的生活。小镇那么小,迷宫般灰蒙蒙的板房、霓虹灯闪烁,镇上挤满了士兵。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那里只出产寂寞,然而,我们曾在它的街道上大摇大摆走过。周围没有多少小镇可供我们闲逛;如果有点什么乐子,那些首先发现的人却想保密,据为己有。如果你年轻、腼腆,还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的话,那地方乏味之极。你可能在劳军联合组织附近徘徊,也许找个姑娘跳舞,可她对乳臭未干的士兵始终冷漠无情;你也可以退而求其次,在西瓜摊和投币游戏机前找点平淡的快乐,或者,你可以跟一伙人在黑漆漆的后街上无目的地四处瞎逛。照例,在那里你会碰上另一伙也在瞎逛的士兵。“你们打算干什么?”我们彼此会不耐烦地问,唯一的回答是:“啊,不知道。四处走走,我想。”通常,我们会喝很多啤酒,直到喝醉或想吐为止,在同营地的公共汽车上,感激地巴望着按部就班的新一天。
因此说我们的感情生活自自足,可能就不足为奇了。像沮丧的郊区家庭主妇们一样,大家从彼此无休止的渴望中得到满足;我们慢慢分成几个自私的小圈子,再又形成三两一伙的哥们,就这三两人还因猜忌而不停变换。我们用飞短流长串起无所事事的时光,许多流言蜚语都是我们排内的事情;因为,排之外的消息大部分来自连队文书。文书人很友善,长期伏案工作。在凌乱不堪的食堂里,他喜欢从一张餐桌踱到另一张,一边喝着仔细摇匀后的咖啡,一边散播各种传闻。“这是我从人事部听到的,”他的开场白总是这句话,然后便是有关某个遥不可及的高级将领的一些难以置信的谣言(上校有梅毒啦;军队典狱长逃避一项战斗任务啦;训练任务被削短,一个月内我们就要开赴海外啦)。可是星期六中午他的八卦不那么遥不可及了;这是他从本连队传令兵办公室里听来的,听上去有点像真的。他告诉我们,好几周来,胖中尉一直想把瑞斯调走;现在似乎管用了,下星期很可能就是瑞斯当排长的最后一周。“他的日子数得清了,”文书含糊地说。
“你什么意思,调走?”达利山德罗问。“调到哪儿?”
“你小声点,”文书说,同时不安地朝军士们那桌扫了一眼,瑞斯面目无表情地低头对着他的饭菜。“我不知道。调哪儿去我不知道。不管怎么说,这是极其肮脏的交易。如果你们想知道什么的话,那我告诉你们吧,你们这帮孩子有营地里最好的排长。实际上,他太他妈的优秀了;这就是他的毛病。太好了,那些屁本事都没有的少尉玩不转。在军队里,那么优秀永远没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