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求我。没用的。我这掌大店铺里的事情我说了算，没有改！反正你也是演个戏又不可能长。走吧，回去吧，得睡觉了。以后一样还是街坊，你常来玩玩坐坐就是。”

“不为什么。”

“等你错就来不及了！”

逢怎么也想不到心到这程度。她接受不了。逢伸手挡住了楼梯，气得浑发抖，说：“你！你凭什么这么不讲理？是的，是我先求你的，可是我也样样都照你说的了。你待我很好，妹一样，也待我像自家人，我从心里激你们。可我又错什么呢？我又哪对不起你呢？我尊重你，维护你，完全和其他工人一样，我还比她们得更好，这段时间我的回客最多这你是知的。今

“什么意思？”

“你心里明白。”

“我又没有错什么？”

因此下的事情，是必须拿决断与魄力，快刀斩麻。主意一定，坐在楼梯上的就伸直了腰背，摆居临下之势，声音压低仿佛耳语，语却有雷霆之威，她对逢说：“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说着扶了扶手站起来，打了一个大呵欠，拿掌直拍嘴，是完全不想再说话的样，她今天的确是累极了。

桐油业谁不知？！是新中国成立以后搞公私合营，政府不断派来，油脂公司不断改制分解，这才慢慢变成了公家的。变成了公家的又怎样？油脂是有技术量的生意，还是离不开厉家。开玩笑，几代人，都学储炼油，都储炼油，这是谁能够替代的？！直到“文化大革命”到来，厉家才被油脂公司的造**反派彻底拉下历史舞台。造**反派发誓要把走资本主义路当权派和反动技术权威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父亲被造**反派红卫兵批斗得脊梁打断鼻血再也爬不起来，那时候才两岁。然而又怎样？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又能把厉家怎样？二十年后不还是一条好汉？与宋江涛结为夫妇齐心合力闯到汉正街东山再起，不还是成了油脂公司这一片塔街这一带个经营第一百万富翁！现在塔一百年了，成了摆着好看的汉老建筑，年轻人来来往往谁知它的分量？可是如果哪天忽然没有了塔，汉中山大的大汉塔街江汉一路璇饭店江汉路步行街，连地名都将无所依托！宋江涛的曾祖父就是汉第一家既济电公司东之一，宋江涛的父亲，解放前老早就是江汉路邮政局局长。那是什么分量的邮政局？谦虚一不说全中国第一，也敢说全中国没有第二。那是着对面整条通路的邮发，还开辟一柜台专供全中国最的书报杂志宣传册。汉*****通路那都是什么名号的书馆书局杂志社？商务、中华、大东、世界、开明、生活、全民抗战，新学识，都是哪些人在通路办刊杂志？随便哪一个都是文豪或者名人，像沈钧儒，李公朴，邹韬奋，连瞿秋白都是后起之秀。汉之所以成为汉，塔之所以在湖淌之中地而起，是宋家厉家以及许多家有识之士，拿自己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富，开办电厂，油脂公司，建筑塔，建筑联保里，永康里，永寿里，耕辛里，形成城市，是他们开创了汉这个城市和最先的城市文化。居民们的信任，就是这样来的。从开创这个城市的第一代人上来的。尽城市的创伤与腐烂，也自城市中心开始，一次又一次的战，革命，分割，改建，现在是差不多要烂透了。联保里每一危墙颓每一破残雕栏，剥剥落落，污油烟，都是难难收的无可奈何落去，但是人的情是去不了的。只要塔街的街巷还在，只要联保里最后一还在，城市居民之间那因袭了几代人的无条件信赖就在。不用说来，也不能够说来，不是号称与广告，不是电视与网络那隔山隔的虚拟表达，就是一面对面的大义，面对面的慷慨，一连借了一勺细盐都要归还一碟咸菜的相互惦记与诚信，是人与人之间的心灵联盟，他们既然选择聚居城堡以寄托孙后代，就必然要对人情世故谙与遵守，这就是城市居民骨里的生死盟约。

这是逢的晴天霹雳，逢失声：“为什么？”

“啊——”

“我不明白！”

这是逢不懂的。逢的乖，现在年轻人就很少有了。但要她懂得这个城市的缘起由来人文历史以及人情世故，那还远得很呢。就凭逢在学校课堂埋一气读书十几年然后穿一腰小西装，在办公室颠来跑去复印、接电话、发传真发电邮，就能够认识到么？

“只要你明白你被炒鱿鱼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