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文璞先生未享上寿有两个理由。桂的说法是，素云的丑闻揭，加速了曾先生的死亡，因为他的中风是接到怀瑜的信后第三天早晨，中风之前他仔细再三的看报上登的那篇小说。另一个说法是，经亚续弦，顺利实现，他颇为满意，因而心情松下来，死而无憾了。

这是科学上的泛神论。庄曾经写：“在蝼蚁…在梯稗…在瓦甓…在屎溺…”立夫告诉他太太说，孩生下来那一天，母亲侞房分一消毒的黄，用以保护婴儿。他说：“那东西可以称之为上帝，称之为。那东西就在母亲的侞房里。不要以为那奥秘只在人上。最低级的生的内也有那天，用以发挥完的调整作用。微生利用的化学知识，最步的化学家还苦于无知，而微生却运用得简单、完，而毫无错误。蚕仍然吐最好的丝，人只能把它卖了赚钱；蜘蛛还能吐防，并且任何天气都适用的粘胶；萤火虫仍然放最有效的光亮。

由于红玉的死和姚思安先生离家隐遁于不知何山何寺，静宜园而今已不再有青年的乐玩赏。不知为什么，那个无名的雅集连会员也都忘记，乐天无虑的偶然一聚，都不再举行，那个会社自然也就解散了。年老者去世，年轻者不是东零西散，就是结婚成家，远去海外。姚家妹到奇特的悲哀凄凉，心压着一副重担。红玉早亡，阿非、宝芬婚后国，固和素丹也已经结婚，自从姚家妹居丧服孝，也就很少来探望，而自己另有聚会了。老作家林琴南已回到南方。国小董娜秀偶尔还来看他们。有时老画家齐白石从古玩铺带来华太太的话，因为齐先生是闲人，又喜坐在王府园内观赏。曼娘那时膛上生了一儿病，不肯叫医生看，不是中医或是西医，幸而木兰乡下的姑母告诉她贴一张膏药才治好了。

选择偶。我可提醒你，不要错了事。你看现在多少新派的姑娘，和虚有其表肚内大草包的男人恋，或者得一辈不嫁人。你可要小心。听母亲的话，让大人替你挑选，将来就不会后悔。这个时代不容易过，国家纷。你们不论男女，一切要小心谨慎，求福避祸。民国这十年以来，比过去有皇帝时一百年内的战争都多。以后恐怕还要大…”

“一切要小心。”

木兰一边儿是母亲去世，一边儿是公公去世，并且在一年之内，所以她现在是双重居丧穿孝。但是自然之是无往不复，生死相续的。可能和儒家之礼相违背的是，木兰竟在曾先生去世之后的那个月受了，所以在次年，她的孩的生是晚于暗香的孩五个月。几百年之前，有一位学家在日记上记下一条忏悔自责的话，就是“昨夜与内一次”原因是正在居丧之中合房。虽然现在中国社会不再讲究这个细节，可是曾太太，还是有人把她看中国旧礼教中人，因而暗中怪她的两个儿媳妇不该接连那么早生孩。并且暗香的孩是婚后七个月生下的，孩倒是不大，当然也没有人明说什么。这样多生，家里自然人增加，暗香生的是个男孩儿，木兰生的是个女孩儿，这是家繁衍人丁旺盛。曾太太虽然觉得违背了周公之礼，其实还是很喜。

然后，他又吩咐把孙叫来，向孙阿-阿通祝福，又向孙女阿满祝福。他躺回去，伸两个手指，仿佛说这些年只有两个孙。老年人长辞人世前只有两个孙，未免心里不够安。

由于丈夫时常谈论，莫愁也渐渐知细胞内之染、荷尔蒙、酵素是什么东西了，但是立夫的科学基础也反映在他的政治态度上。这就表现在他对以段祺瑞为首的北洋政府的一切难以忍耐，对贪污无耻肆无忌惮的安福系政客，尤其难以容忍。

这时桂低下来在他耳边说暗香已经有了喜。老人微笑一下儿就断了气。

庄说‘在蝼蚁’，就是这个意思。”

丧礼是一件大事。准备十分妥善，讣告上写的极为详尽，孩们为求心之所安，虽然父亲曾嘱咐不要铺张，还是愿多钱，把丧礼办得面隆重才好。曾文璞先生，盖棺论定，可以说是一个正人君，自律严，有修养。一生大官如侍郎，电报局副总监，及其他官职，宦积蓄才有十万元，足以证明为官清正，区区此数，民初的小官六个月即可搜刮到手。全家觉得他晚年的日过得很凄凉，为了家里，他个人确是牺牲不少。旧日同僚的祭文挽联自远方城镇纷纷寄来，山东的旅京同乡会又都来帮忙。满清有显爵者丧时的仪仗执事又都摆列来，他殓时是项朝珠，穿的是官服靴、帽、袍、。

他还想再多说，由于疲乏无力就停下来，但只加了一句：

木兰常去看他们，研究些商业上的问题，诸如一般的节约，现金的巩固，洪对茶叶和药行的影响。在生意上，莫愁比她父亲得有生气，逢年过节，她都请店铺里的同仁吃饭，这事她父亲是想不到的。立夫提议把一些

当代政论文章，立夫越写越多，除去写了一篇思想丰富的很长的文章，题目是《科学与家思想》，这当然是发挥他岳父得意的哲学，其余都是时事论评。董娜秀答应把那篇《科学与家思想》译成英文，但是迄未脱稿。那是一科学的神秘主义，以他从生学刻的观察研究而获致的对生命的神秘为据。他又写了一个短篇杂文字，题目是《草木的觉》。这篇文字纠正了传统的对“觉”与“意识”的观念，并引伸到动植对环境的知觉，比如蚂蚁知狂风暴雨之将至，是个不可置疑的例。在文章内，他指，觉能力决不限于人类。他又把表达情的语言义扩大，所以他信儿“笑”秋林的“悲”他说人折树枝时，或是揭下树时，树也会痛苦。树会觉得折枝是“伤害”揭是“污辱”是“羞辱”等于“被人打了脸”树之看、听、、嗅、吃、消化、排，和人类不一样，但对其生的作用，并无基本不同。树能觉得光、声、、空气的移动，树之快乐或不快乐就在于能否得到雨和光。这些和《庄》上的家神秘主义完全相符合。于是他转回来贬损人类的傲慢狂妄，说人类认为“情绪”、“意识”、“语言”是人类独有的，这更是无知。这是一篇随笔，自然可以发展成一篇哲学的论文，但是他没有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