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新(短)域名:xiguashuwu.com
第三十一章 老多病遗臣却聘归隐 少
曾家老祖母丧礼期间,曾文璞之痛哭,并不只是于礼当然,也是chu自内心。由于对丧母的悲伤,由于自己的疾病缠shen,由于关于素云的丑闻蜚语,他的确非常难过。另外,国家多难,自己亲见清朝灭亡,更加shen了心中的悲痛。
素同有时来看他,不久之前断言他患的是糖niao病,在西药里有一zhong胰岛素用来治疗,极为有效。直到现在,曾先生,除去金ji纳霜因为在中国很普通,用来治疗疟疾,都知dao甚为灵验之外,他后来不服西药。女人较为实际,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思想非卫dao不可,因为曾太太和桂姐都说试服胰岛素看看。他听说劝他试服西药,而西医又说这zhong病人niao中有糖,他不禁大笑。后来,木兰查中国医书,拿书给他看,中国医书上也说此zhong病患者的niao是甜的。于是他说:“当然,咱们中国过去也知dao这个。”虽然中国医书也提chu多zhong治法,却没有什么特效。素同提chu忠言,并非是以西医行医的地位,而是以家中朋友的关系。因为他说得斩钉截铁,曾先生终于屈服,答应一试。
但是他的自尊心受到严重的伤害。他的自尊心已经渐渐的萎缩,受到好多事wu的破坏。他被迫放弃了清朝皇室遗臣的一副尊容,一统的安全世已然落了个丧家之犬的模样。他不得不屈服于妻子的压力,让自己的女儿进教会学校学英文,关于这zhong文字,他是一无所知,而且漠不关心,视如无wu的。他怪现在官立学校教育之失败,是由于传统lun理dao德的沦亡。他把现代称之为“无君无父无师的时代”——君,父,师,就是人类生活中权威秩序的三个象征。他不会查考女儿在地理,科学,历史学科方面的进步,可是他知dao她们的国文确是已经不受重视。孩子们永远不用mao笔,只是用自来水笔写怪里怪气摇摇晃晃的中国字。现在素同告诉他中国医学不能治他的病,而西洋医学能够治!素同shen穿西服,说的中国话毫不斯文典雅,甚至他若不用外国化学名词,他还不容易解释他的病的xing质。他遇到有难说明白的时候儿,常说“中文里tou没有这个名词”但是曾先生不由得对他怀有敬意,因为他tou脑清晰,态度沉稳,除去文章经典之外,什么题目都能言之成理,有条不紊。
现在中国又受到外族征服的威胁了。
袁世凯在图谋恢复帝制之时,曾经问曾文璞是否有意参加他新创建的袁记王朝。当时筹安会已经成立,力图恢复帝制。但是曾先生看到民国思想的力量,shen知当时的危机,以疾病缠shen为理由,避免和袁世凯接近。袁大总统以茶会相邀之时,他应约前往,好让袁世凯看看他是真实有病,不致他疑。这次,木兰随同公婆前往。她得有机会一见袁世凯的庐山真面。她shengan到吃惊的是,袁世凯竟生得像她父亲,shen材短小而壮实,yan睛下面有皱纹,表现在脸上的jing1神的从容镇定,克己自持的态度,都像她父亲。袁世凯这时真看见曾先生面se苍白而憔悴,于是才算把他放过了,曾先生的心里也一块石tou落了地。
由于当时日本加诸于中国政府的耻辱,是史无前例的,使袁世凯的政权受尽国人的唾骂。袁世凯一则受日本政府的压力,一则惑于日本对于其称帝的野心,曾表示予以支持的狡猾暗示,竟接受了毒狠的“二十一条”gen据“二十一条”的内容,日本不但掠夺了中国的铁路和矿权,并且允许日本控制中国一bu分领土,并且在中国的内政,军事,警政,财政,教育等等机构派遣“顾问”中国因此必须被nu役,而变成了日本的保护国。当时日本已经有“共同亚洲文化”的论调儿,意思是亚洲商人有一个共同市场,一个庞大的亚洲大陆,要在日本的刺刀胁迫之下,由日本的财阀,工业家,及其他追求钱财的人,共同来控制。中国以挣工资为生的人就成了外国拜金主义者经济上的nu隶了。这群拜金主义xi血鬼的国家,新近抛弃了亚洲文化的jing1华,染上了现代世界的两大罪恶——经商贪财,穷兵黩武。
曾先生对这方面了解不到这么透彻。但是他了解外国征服的威胁和中国人会沦为亡国nu的危险。至少民国四年时的情形他看得很明白。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日本利用欧洲的混luan,从德国手里攫夺青岛,然后凭武力占领胶济铁路,把力量伸入山东的心脏地区。“在二十一条”之中,山东已然分明标chu,是日本在最短期间内要吞噬下去最大的一块rou。
曾先生是山东人,对这个非常愤恨。他看见母亲入殓之时,依照风俗,shen上是清朝大员的夫人应穿的官服褂子裙子,那自然是一shen荣耀。他觉得他那旧日的世界也随着母亲的棺材长埋地下了。他哭得极其伤心,竟至数度昏厥,桂姐和仆人把他扶起来,送进卧室,抬到床上,他声yin不已,一卧数日。
他守制三个月,在前数周,他甚至拒绝服药,桂姐和曾太太lunliu伺候,曼娘和木兰不许进入他的卧室,只是帮着烹茶煮汤,坐在门帘外侍奉,打听病况。没人叫素云去一齐伺候,她也不自行前去。
躺在床上,shentijing1神,两皆萎顿,最后只好屈服,经常an时服用胰岛素。素同去看他,他gan到非常欣wei,他的胃口渐开,ti力渐复,后来居然畅谈这zhong西药的神妙,竟能使他康复,于是对西洋的仇视逐渐减弱。
数月之后,他可以下床行动了。在chun天,他决定将母亲的灵榇移至山东祖茔埋葬,坟墓在母亲在时已经准备好了。
他急于离开北京,因为袁世凯的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