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在那个年代可谓是惊天动地的婚外恋。最后的结局是,父亲与她的生母离婚,娶了舞蹈演员。事隔两年,沈嘉兴的生母因车祸去世,同年,沈淮阴出世。因此,多年来,沈嘉兴叫做妈妈的女人,其实是父亲的妻子,是妹妹的母亲,与她无关。这些事,她一直是知道的,没有人刻意隐瞒过她。将近三十年过去了,她不再有刻骨的仇恨,只觉亲情淡漠,姐妹疏离。父亲、母亲、妹妹,他们是恩恩爱爱的一家子。她是客居的旅人,羁留他乡,举目无亲。
车子骑到楼下,沈嘉兴像男孩子那样顽皮地松开脚踏,然后突然用脚尖点地,一个急刹车。离溪三小不解决宿舍问题,每个月在工资里扣除三百块住房公积金,作为一项福利。沈嘉兴开初想搬出去租房子住,没想到父母坚决反对,尤其是母亲,生怕别人说她亏欠继女。她懒得争,就成天孵在家,自愿做一个与世隔绝的正宗老处女。
父亲沈德庭没在单位分房子,他工作的离溪大学距市区有十来公里的距离,而母亲供职的市歌舞团是在繁华的城市中心地段,一家人就住母亲分配的福利房。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修建的旧房子,过厅只有巴掌大,刚够放下一张餐桌。三间卧室倒宽大敞亮,一间做了起居室兼父亲的书房,一间是父亲母亲的卧室,一间是沈家两姐妹的卧室,妹妹沈淮阴嫁到省城以后,就由沈嘉兴独自享用。
母亲有洁癖,专门雇了钟点工打扫卫生,伺弄植物,是以沈家永远窗明几净、花木缤纷。房子装修很简单,家具也是过时的,唯有两样陈设惹人注目,一样是过厅里悬挂的大幅毛主席相片,另一样是父母卧房里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壁的大镜子。母亲结束舞台生涯已有多年,练功的习惯却保留了下来,每天清晨穿着紧身衣,在落地镜前风姿旖旎地舒展筋骨。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女人而言,母亲的身材的确算是一流。
沈嘉兴把车子停在楼道里,上了三楼,掏出钥匙开了自家的防盗门。一进屋她就看见两只陌生的男鞋,呈八字形状躺在玄关的地毡上,一股异味同时扑鼻而来。她皱了皱眉,立即知道是诸葛弈雄那老滑头来了。只有这家伙才有如此嚣张的一双臭脚。她蹑手蹑脚地经过起居室,果然听见父亲的声音:
“…石坤把这份高考卷子转给学校纪委,建议学校出面查,属实呢,那是一说,若是捏造,便还你诸葛一个清白。你瞧瞧,这话说的!纪委我又直接在管,这不明摆着将我的军吗?”
“一毛孩儿写的作文也当回事儿?我操!算了,还是咱们委曲求全,叫纪委给他一份调查报告得了!这姓石的小子,读书把脑子读出了毛病,是不是要带领咱们回到文革时代――哟,大小姐回来啦?”诸葛慷慨激昂地说着,突地转过头来,与沈嘉兴撞个正着。
“叔叔,您来啦?”沈嘉兴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大小姐,我恰好有桩事儿找你,”诸葛站起来,亲亲热热拉住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副长辈的派头,全不顾忌男女有别“我朋友的弟弟,定居加拿大,想回家乡找对象――你想不想出国啊?”诸葛凑近她,挤眉弄眼地嘿嘿笑着,那表情像是问一个三岁小孩儿想不想吃棒棒糖。
“叔叔,您坐,我还改作业呢。”沈嘉兴抽回手,三步并作两步逃回房里。诸葛在她身后呵呵大笑:
“害羞呢,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