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英待桃丽一直非常好，这是她一如既往的人原则——善待一切。季军是那从平庸中能够看故事来的立光，而严英则正好相反，她是从立到平面的，把一切凸起的、能够造成视觉或觉磨的让人不舒服的东西尽量抹去，从平面上找到一四平八稳的和气觉，这是她的本事，季军不到。追悼会的时间并不算太长，桃丽自始至终是由严英搀扶着的，她哭得伤心，几次差倒，多亏严英在一旁悉心照料呵护，才不至于使得场面现混。那天来了许多朋友，他们都是赶来同这位平日里豪健谈汉见最后一面的。季军看到他这位死去的朋友全上下覆盖着新书海报，枕边还摆放着他刚刚版的两本新书，季军到一阵阵绞痛，他并没有看清楚他朋友的脸，只是看到了一个比平时看上去要宽得额那么朝天仰着，看上去像另外一个人而完全不像他本人。墙上挂着的遗像也是临时找人用炭素铅笔画的，看上去严重变形，画像几乎与死者无关，大概是此事发生得太匆忙没来得及找到死者的照片底片。追悼会那天季军看到不少熟人的脸，他们大都神情恍惚，看上异常疲倦。从遗告别室来，季军忽然到有些撑不住了，天越发沉，季军闻到了一严冬最的雪的味。

“我也没说谁要把你抢走呀，我是说她占用咱们的时间太多了。”

二

季军带严英去参加了他的那位英年早逝的朋友的追悼会，这件事似乎给善良的严英留下很刻的印像。严英说在此之前她从未参加过别人的追悼会，她只在电视上见到过，并且电视上的那些人大多数是八九十岁的长者，像季军的这位写小说的朋友这么年轻的实在是不多见。那天的天气也是郁低沉的，云层很低，北风从呼啸而过，像是要下雪的样。季军记得那天严英穿着质地板的黑呢大衣，反衬得面很白，甚至相当俏丽。严英长得鼻和嘴都很细，睛不大不小恰到好，是微微向上挑的小双，严英是那长得非常均衡的女人，五官都不算特别突，合在一块却很耐人寻味。她梳着一丝不的短发，额前的发很井然梳向一边，齐整利索地钩在耳后，她上有那女学生和女混和在一起的即单纯又凝练的独特气质。严英不仅招领导的喜，还招同学、同事、一块写小说的哥们儿、偶尔来家里客的摇青年等所有人的喜，她那大公无私、待人宽厚的态度让季军周围的一圈人没有不挑大拇指的，她在单位里年年被评为先工作者，奖状和证书屉里存了一大摞。

季军果然跟严英的领导成了邻居，不过那都是一些和蔼可亲的好老好老太太，季军也很招这些老老太太们的喜，因为他在家呆着没事经常打扫楼什么的，季军一周只工作两天，一天去学校，另一天上杂志社，余下的那几天便在家里写小说。写小说跟理文件的最大不同在于，一个走心，另一个不走心，没谁为公家的文件把自己搞得心力瘁的，下了班就什么都忘了，而写小说却有写得吐血的，季军的一个朋友一年前因为写作被累死了，当然他上以前就可能有别的什么隐患，但以他的年纪他要是不那么玩命的话也不致于累得吐血，他很年轻，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二岁。

这帮坐在办公室里文件的人不大一样。作家可以穿得很邋遢胡拉茬懒得理发发留得老长，这些事在作家上算不得什么，要在他们单位可就问题严重了。好在严英的男朋友季军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人。季军与严英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他们一起在北京读过四年书。季军年轻文秀，待人很有礼貌。严英第一次把季军带去见他们领导就搏得了领导们的一致好评，认为这个青年人品不错，不过也有一个“过来人”语重心长地提醒严英，说作家好像见异思迁的居多，让严英多多少少也得留个心儿。当然这人也是为了他们单位的优秀职员着想，怕严英这样的好姑娘吃亏。不过这话可把季军气坏了，卷起袖要找那人去理论。他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嘛，想调间破坏我们夫妻关系？从大学时代起季军从来就不严英叫我女朋友而是大大咧咧地她叫我老婆。严英笑什么夫妻关系你别忘了咱俩还没领证呢。季军说“证”算个。严英就用大人看小孩似的目光斜着睨他，双手差抱在前，问他，那么你说这个“”咱们还要不要啦？单位可快分房了。季军当时梗着脖正横呢，可一听“房”二字他立刻也就了。严英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说，你得跟我们领导搞好关系，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

那位朋友的死事后动了不少人，每每朋友们聚在一块，都谈到要惜，宁可少写儿也不能把搞垮了。桃丽有一段时间成为季军家的常客，一来就是大半天，她来主要是找季军的老婆说话，季军一般视而不见，她来她走都不打招乎，独自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写作，就当没这个人。但日长了季军有时觉得也烦，一个礼拜就那么两个休息日全让她给占了，这算怎么回事？等桃丽走了之后季军就把这个意思跟他老婆说了，严英脸上绽一朵善解人意的笑来，说：

“想不到你还这么小心呢，我是你老婆，别人抢不走的。”

季军那天带严英去，主要是为了让严英负责安季军的那个刚刚死去的朋友的女朋友，他俩虽说还没有正式结婚，但已经住在一起两年了，据说情还不错。那个女的名叫桃丽，是个尖脸的有刻薄相的女，在开追悼会那天季军注意到桃丽穿得虽素洁但却相当考究，没有像别的失去刚丈夫的女人那样失魂落魄。季军一看到这个女人就有不舒服，说不上哪一让他觉得看不顺，他们以前接不多，这一回才算是比较正式地彼此认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