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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的晚上(2/5)

情是什么呢?情是怎样的?安德烈不知,可是他已经决定结婚了。父母为他们搞了一个小小的订婚仪式,没请外人,就是家中原班人和一桌有别于平时的晚饭。那是比较匮乏的年代,桌上摆一瓶八五分钱的红酒,已能看格外的喜庆。全家人都喝了一些酒,表妹也兴奋地猛喝一大,结果她让酒给呛着了。酒呛得她剧烈地咳嗽着,单薄的肩膀抖得厉害。当她终于平息了咳嗽,却半天说不话来。她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住,淡青不停地上的细血清晰可。安德烈注视着表妹动的,他看见有一颗泪从她稀疏的睫下边钻来,顺着到颧骨上。表妹的泪使安德烈有重任在肩之,他就仿佛是要替他的全家、也替他死去的姨父和姨妈承担起照顾这孤女一生的义务。他认可了这个事实和义务,一边又有心酸。他空儿去了李金刚家。当他走那片熟悉的楼群,当他推开李金刚家那扇被他推过无数次的门时,他几乎落下泪来。李金刚知他要说什么,拉着他到小酒馆喝酒。但是安德烈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掉泪。他只是需要看见李金刚,和李金刚呆一会儿。在安德烈的生活里,从前没有,以后也再没有别的男朋友了。

但是时代不饶人。商品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全球商品的大通,糖桃仿佛在一夜之间就失了往昔的魅力。当这个城市忽然有一天连国苹果和委内瑞拉香蕉都在果摊上随可见时,当人们袋里的人民币也渐渐多起来时,人们为什么还要光顾那些吃着不新鲜,开起瓶来又费劲的糖桃罐们呢。安德烈的罐厂只能生产千篇一律的果罐,没有上新品的技术、资金和设备,它



安德烈的表妹是安德烈姨妈的女儿,因为父母早逝,她从小就生活在安德烈家里。安德烈对表妹很好,表妹也十分依恋安德烈。安德烈的父母早已看了这依恋,于对这女孩的怜惜,他们愿意安德烈娶她为妻。或者,这考虑还于上海人的清和对这座城市的提防,他们愿意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他们暗示安德烈,安德烈接受了这暗示。当他接受了这暗示的时候,他第一次试着用打量恋人的光打量他的表妹,结果他发现无论如何她更像是他的妹妹而不像他的恋人。她苍白、纤弱,下颏尖尖的,老半张着嘴像是对什么事表示不理解,又仿佛随时要你告诉她什么事应该怎么。安德烈望着他的表妹,执拗地想起他刚当工人那会儿,十七岁吧,有一天和李金刚一块儿到纺织厂浴室去洗澡。那是一间男女合用的浴室,男女使用。他们来的一小时前,女工们刚刚使用过这间浴室。虽然浴池里的澡已经换过,但室内仍然蒸腾着让男人的女人的味儿。安德烈就在迈浴池的时候,就在一团团乎乎的女人气味中,浴池边缘散落着几枚女工遗忘的黑发卡,其中一枚还缠绞着一丝纤细的长发。他长久地盯着它们,内突然涌起一从未有过的冲动。他几乎无法自持,他把自己潜池中以遮掩自己的羞涩。他冲动着,脑里闪过班上一些女生的样,他发现他脑中的女里没有他的表妹。

后,安德烈有了女儿。女儿是先天心肌炎,妻在生产之后又患了风心脏病。安德烈需要照顾两个病人,对此他却没有更多的抱怨。也许因为他是个健康的男人,他态匀称,行动捷,方方面面都很正常,备这样的健康他理应照顾病弱的亲人。也许不仅仅因为他健康,是他那后退的思维使然吧;生活要我这样啊。有时候他想。他上班,下班,照顾妻女,买菜饭…到了90年代中期,安德烈已经是罐厂有着二十多年工龄的“老”工人了。

安德烈厂之初,罐一词在中国还是与奢侈一词联在一起的,它不仅标志着品的一个至无上的档次,也常见于某人用于揭发批判某人的腐朽生活方式,诸如:“某某一家不顾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劳动人民之中,竟然常常拿罐当饭吃,甚至把吃不完的罐垃圾箱,是可忍,孰不可忍…”等等。罐是尊贵的,罐又似乎应该受到鄙视。可罐毕竟是馋人的,于是的工人便也不可小视。那时安德烈每月都能从厂里带回一些免费的罐给妻女享用:糖桃,糖山植,糖鸭梨…这是厂里给工人的优惠。这时候他从不忘记李金刚,他常在下班之后回家之前,拐到李金刚家也给他放下两听糖桃什么的。在这样的一座城市,市民能够吃饱饭,还能隔长补短地享受一个罐,生活就显得安稳。安德烈和李金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对生活是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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