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卫生院不给青霉素，说是人用都没有，怎么还能用在羊上。民兵队长问万海风怎么办。

羊死了。

民兵队长说：“就不会拉到我家里？我着它。”

万海风蹲下去瞅那烂若霞火的，发现伤已经染化脓了，一些嗜血的蠓蝇嗡嗡嗡地飞起又落下。他说：“看样得消炎，你明早去公社卫生院找几瓶青霉素来，我让赤脚医生给它打上。”

民兵队长也来了，故意对羊上山大惊小怪。

我敷衍了事地宽他说：“那是极左思泛滥的结果，是上面布置的，错误也好，罪行也罢，都与你无，你不要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他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民兵队长应承着走了。

羊知他们在说它，耷拉在地上，大绷着光溜溜漉漉的睛，两金黄的锋芒梭镖一样扎过来。

我对他说：“别的你可以不吃，但你生活在青藏原，怎么可能不吃羊呢？”

万海风说：“谁叫它往刺窝里钻哩，现在就看它命大命小了。”

许多年过去了，在一次朋友聚会中，面对一桌五颜六的酒菜，万海风心情沉重地对我说起了这件事。

万海风调说：“只能这样，我总不能派民兵守着它吧？”

万海风不知后来民办教师和他的枯女人怎么样了，也不知他们的娃娃活了没有，活得如何，作为基本路线教育工作队的队员，不久他就离开民和县川公社川大队回到了省会西宁。

万海风来到了羊圈，才知羊是不能上山的。山上到是蒺藜，把那硕大红亮的羊划得稀烂。

万海风瞪他一说：“你想喝羊了是不是？资本主义的羊喝了拉稀屎哩。”

羊卧斜了，一阵阵惨痛地咩叫着。

我突然意识到万海风正在刻忏悔，同时也知，他早就不吃羊了。一年以后，当朋友们再一次聚会时，我发现他已经戒吃所有的了——猪、、、鱼，只要是动的，他都敬而远之。

万海风说：“对羊和民办教师一家的灾难来说，极左思也好，上面的布置也罢，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执行政策的我，我当时要是有一同情心，羊就不会死，民办教师一家的日就肯定会好过一些，可是我这个人，当时怎么就那么愚蠢那么残忍那么不讲理那么左。”

五天以后，傍晚，霞火烧的格外。五娃来找万海风，说是羊烂了。

万海风不禁一个寒颤，心想：它到了间，睛里肯定有我的形象。

他们就不会偷队上的？拴在这里不保险。他过去从羊脖上解下麻绳，用脚踢着赶它往前走。羊犹豫着，岔开后，拥着沉甸甸晃悠悠的硕大，想跑又不能跑地追撵羊群去了。

秋苞谷就要收尽的时候，万海风又一次见到了民办教师和他的枯女人。他们把苞谷秆扎成捆，打算背回家当烧柴。万海风想这焦秆是队里的，要沤成料搞秸秆还田，他们怎么变公为私了？但他没有说来，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他们自然也是沉默到无言，甚至都不看万海风一。那么寂静，辽阔的野一片驳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