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在卵石缝中快乐快乐穿梭。许许多多带露珠的青青草,盖住了树下土地的颜色。”为什么会泪流满面呢?“那树好茂盛,却从没有知了和毛毛虫的窝。”她始终记得那个夜晚磁带转动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她使劲地没有声音地哭,然而想起来的全是她还是那个绑着石膏的瘸腿少女时的往事,那些在严家宅里盛放的宝石花,那些游泳池里的漂白粉气味,还有门口梧桐树下的剃头摊。可是林越远去哪里了呢?一个人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得没有踪迹?仿佛那个夏天灾难般的傍晚过去以后,他就从记忆里面被抹去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他从来都没有给她写过信?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再找到对方。她曾经试着给外国语学校写信,但是根本就没有寄出去过。就算寄出去又如何呢?他不再喜欢她了,或许他就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她,那全都是她的自作多情。没有一个男生会真的喜欢她这样的女生。他们都不可能有这样长久的耐心,他们根本都不会对她付出耐心。可是林越远在哪里?他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男生?是参加了篮球队还是游泳队?他一定也有了女朋友。三三不能再往下想,她沮丧极了,而在那层迷雾背后的岁月却愈发显得闪闪发光。自然常识教室里面的骷髅骨架,儿童乐园里积了水的滑滑梯,据说是手拉着手咬着袋豆奶去上课的早晨…而他们总是过分健忘,他们大步向前迈,走得太快。他们大概真的不再愿意停下来听她讲两句话。可是,为什么要许诺,为什么又要欺骗?为什么要给她那些美好的憧憬然后再消失得一干二净?为什么遗忘对于他们来说竟然这么容易?
为什么你真的可以忘记我?
第二天她在走廊里面看到九号,但是她紧紧扯着海伦的衣角快速从他身边走过去,眼神擦过他的身边越向走廊尽头一扇望得见排球场的窗户。
她知道自己很蠢,因为她竟然还在相信着她十二岁时就相信的事情:如果她把林越远都丢失了那么她的一切就都没有了意义。念不念重点中学,有没有漂亮裙子穿或者有没有男生喜欢都显得不重要了,就好像她在十二岁之前的那些夏天里没有能够学会游泳,以后就真的永远是个下了水便会恐惧地扒紧游泳池边瓷砖的胆小鬼。为什么总是突然之间被恐惧深深地抓住?眼前发黑,无法动弹,好像完全被水淹过头顶般手脚发麻,但是拼命地咳嗽却只能够吐出两口唾沫而已?有几次,她在学校上楼梯的时候几乎要晕厥过去。医务室的老师说:“你们这些女生就是只知道要瘦,来月经的时候一缺血当然就支持不住。”她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身体孱弱的女生,只是她没有办法像个普通女孩那么放心大胆地去爱。她迷惘透了,而身体里失去了勇气。她永远都是个残疾的女孩。
“喂,那盒磁带你听了么?”九号在她身后大声问,而三三逃一般地拐进了厕所里面。
“你是我见过的最薄情的人。哪个男生喜欢你的话一定死得很惨。”海伦在厕所的隔间里笑嘻嘻地说。
三三只是默不做声地蹲着盯着门上用铅笔和圆珠笔乱画的涂鸦。她想他们都根本不会理解她。她的感情充裕,就好像那些在夏天长得烂熟的宝石花般汁水饱满,只是他们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