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节

6.

常德公寓就在静安寺后面一个yan科医院的旁边。那时候大bu分同学都住在严家宅破落的房子里面。三三的家虽然在万航渡路，却也不得不用公共厨房。从厕所跑到房间要经过黑黑的堆满杂wu的走廊，老鼠们就在走廊里面横窜，没有东西吃的时候就会啃放在外面的fei皂，在fei皂上留下令人mao骨悚然的齿印，更不用提三三gen本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她只有被沙发隔开的一个角落，角落里放着一只跟书架连在一起的书桌，sai满杂wu和各zhong小说书。玻璃底下则压着很多照片，有黑白的满月照也有chun游和秋游时拍下来的集ti照，因为压的时间长了，所以大bu分照片都已经跟玻璃jinjin地粘在一起，等到终于有一天要搬家的时候，这些照片就只能随着这只破烂书桌一起扔掉。妈妈很不齿严家宅的棚hu房，非常yan热常德公寓，因为那里有冬暖夏凉的木tou地板，有窗明几净的独用厨房，甚至还有一bu电梯，是那zhong外国电影里面才见过的老式电梯。门是铁栅栏，得用劲才能够拉上。最最重要的是张爱玲也在那里住过。三三在那个夏天就已经趁着爸爸不在时囫囵吞枣地念完了被他藏在衣服chou屉里面的整本《金锁记》。住在常德公寓这本shen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更何况还是从北京转学来的，见过天安门，每句话的结尾都要卷一卷she2tou。成绩非常好，长得比班级里任何一个男生都高。刚开学就立刻被ti育老师看中选去足球队当守门员，然后又被大队辅导员看中去zuo学校鼓号队的指挥。指挥就是穿着红se镶金穗的制服，手里还挥舞着一gen金se的bang子，永远神气地走在队伍的最最前面。三三过去也参加过鼓号队，但是每次好的鼓都被别的同学抢走了，剩下的只有短了一截的断鼓bang和永远无法调jin鼓面的破鼓。但是指挥只有一个，没有人会跟指挥抢指挥bang。

所以林越远真的就是独一无二的。

吴晓芸她们那群最漂亮的女生几乎全都在为他争风吃醋。有一天，上早读课前吴晓芸突然在课桌上小声哭泣起来。她几乎把整个shenti都趴在桌面上，用手指死死扒住桌沿，柔弱细小的肩膀默默耸动着。其实几乎全班的人都看到她的桌上被人用粉笔写了：爱林越远，不要脸，恶心！但是只有三三知dao这是谁写的。她前一天放学后把饭盒落在chou屉里，再回来取的时候刚巧碰见邢可可正在粉笔盒里面挑一支白颜se的粉笔tou。但是她不会说chu来，她坐在教室后面默默看着吴晓芸因为哭泣而抖动的shenti，竟然觉得很羡慕。她也喜huan林越远啊，可是她的名字永远只会跟阿童木联系在一起。没有人会看chu来她喜huan林越远，没有人会知dao。她一直就是那副毫不在乎的冷漠模样，她永远都不会表达自己的gan情。哪怕是长大以后也是这样，就算她很爱一个人，爱到神魂颠倒，那个人也gen本不会知dao。

她的爱向来就是胎死腹中。

于是自然常识课就在那一年成了三三最最快乐的时光。她还记得那些摆放着动wu标本的玻璃柜子，里面有麻雀、黄鼠狼、兔子、鹿和神秘的tou盖骨，天平的砝码被放在一个个衬着丝绒的小盒子里面。学生们zuo植wu实验的时候，窗台上就放满了生长着绿豆芽的小塑料罐子。有的时候把shi漉漉的棉hua翻开来，里面还有zuo动wu生长笔记用的小蜗niu。三三常常愿意在劳动课的时候被安排到自然常识实验室里面去打扫卫生，拿着扫帚蹲在地上扫那一小团一小团积在骨架后面的灰尘。当然，那些时光之所以如此快乐如此值得珍惜，是因为她跟林越远只有在那节课上才被分在一个小组里。就他们两个人坐在同一台实验桌前，没有吴晓芸，没有班主任，更没有阿童木。他们俩拿铅笔当火车，用尺和橡pi搭隧dao。三三gen本不在乎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些什么，仿佛她的全bu小宇宙都是因为林越远才被点燃的。直到老师用一枚粉笔tou重重地笔直掷在三三的额tou上，当着全班的面大声说着：“许嘉靓同学，请问林越远同学的脸上写着字么？你知dao黑板在哪个方向吗？”老师因为这枚扔得过分准确的粉笔tou以及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而洋洋得意，而三三则只能够低tou捂住额tou。她的yan泪蓄满了yan眶并不是因为那枚粉笔tou，而是因为原来她的这点心事谁都可以看穿。她gan到羞愧和害怕极了。她不属于她们那个少女帮，她没有贝壳发卡也没有妈妈从香港买回来的niu仔ku，而她竟然喜huan林越远，她们会笑死的。这个沉默寡言怪里怪气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