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过这种事,过去就连胡乱按邻居家的门铃然后快步躲到树影里看大人气急败坏骂街的事她都没有干过,所以她完全被房子里面发出的声响吓着了,手足无措,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脑子里面只想着:这下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直到那扇破烂的门在她面前砰的一声打开,老头的头发上粘满了泡沫,散发着一股药皂的气味,赤裸着根根肋排清晰可见,肩膀上还有拔火罐留下的大片淤青,显然刚刚从水龙头底下爬出来,连拖鞋都没有来得及穿,整个人正在往地上疯狂地滴水。哦,他的拖鞋正握在手里面。在一只拖鞋朝三三劈头盖脸飞过来的时候,她尖叫着被阿童木拽着飞奔起来,眼前发黑腿脚发软,只知道盲目地往前跑。这番情景仿佛只在梦里才出现过。梦里她常常梦见自己沿着万航渡路或者严家宅曲里拐弯的弄堂奔跑,后面是看不见的敌人,周围则是充满甜腥气味的初夏植物,一切都新鲜欲滴,她却害怕得不得了。其实她跑得并不快,虽然短跑的时候她可以依靠健壮的小腿爆发力,可是现在她直感到肺已经变得像一张薄纸,每吸进去一口气都感到刺痛,周围晃动着面孔和树和房子根本就看不清楚。她太害怕了,最后一眼她只看到老头用手捂着额头。他的额头流血了吗?刚才阿童木在拽着她跑的时候扔出的最后一块碎砖正好打中了老头的额头。她听到他歇斯底里地喊着:“我要叫派出所来抓你们!叫派出所来抓你们!”她相信老头刚刚看清楚了她的脸,因为她也是那么清楚地盯着他的脸,就连他嘴唇上那颗长了一簇汗毛的痣也看得清清楚楚。老头会记得她穿着白色圆领衬衫和蓝色线裤,脖子上还挂着一串累赘又愚蠢的大钥匙。等到她被阿童木拖进一个隐蔽的小弄堂时她几乎要蹲在地上哭起来。她累坏了,而且真的害怕坏了。
“明天派出所的人会来抓我们么?”
“我不知道。”
“你知道少管所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么?”
“我不知道。”
“我看到他流血了。他会死么?”
“坏蛋没有那么容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