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是阿童木的“女朋友”班级里唯一一个成天跟男生鬼混的女生。其实除了沙发垫下藏了家长联系手册，衣橱旧书包的袋里面还藏了一本过期的成绩单，更不用说那些没有考到九十分的试卷。她把试卷折叠得整整齐齐，在学校坛的盆底下。那是一盆月季，正开着碗大的粉红朵。她的书包里面藏着阿童木偷来的简直用不完的橡和活动铅笔。为了掩盖那些在严家宅度过的时光，她成天对着爸爸妈妈撒谎。可是这些谎未免也太拙劣。三三在万航渡路的家就在学校隔，所以全校上下从厨房里打饭的阿姨到校长都知，哦，这就是那个住在隔的女生。同学们放学后都会指着她家那扇被梧桐树遮蔽住一半的铁门对他们的家长说：“我们有个女同学住在这里。要是我们也住得那么近就好了，早晨可以多睡半小时呢。”三三倒是想跟他们换，她厌烦了所有的人都知她住在哪里。男生们用粉笔在她家铁门上涂写下的话，她总是得慌里慌张地趁爸爸妈妈下班前把它们全抹掉。老师要家访的话只要顺路拐一拐就可以了。而阿童木甚至可以借着那棵大到该死的梧桐树随随便便就爬上她家的墙，再砰的一声到天井里。他连二楼的教室都敢往下，这度对他来说本就不在话下。爸爸养在天井里面的好几盆都被他烂过，三三不得不撒谎说是被风倒的。

“我死了。”阿童木苦恼地坐在地上用手指使劲抓着。

“我没有那么多钱。”三三开销让他来，其实就算她不销他也有办法来。

现她的名字，原因是“不守纪律”他们俩凑在电视机前面看《非凡的公主希瑞》。妈妈从来都不准三三凑得离电视机那么近，也不准她躺在沙发上看书，吃饭的时候要用手捧着碗，不准发声音。可是在严家宅她就完全像是被放飞的鸟，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她跟这里的小孩浑然一，像他们一样在堂里疯跑，跟男孩在工地上的泥沙堆里面造房挖隧，往往想到要回家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她真的在慢慢变坏么？

三三却只是担心着妈妈快下班回家了。如果被她看到阿童木竟然在家里她一定又会发疯的，她痛恨严家宅的野孩，所以三三赶去天井里面把那盆被阿童木碰歪了的文竹摆摆正，企图消灭一切他曾经来过的痕迹。但是这时候她绝望地听到公用厨房里面传来大的响声。

那一定是三三最最令爸爸妈妈失望的一段日。有一天妈妈洗沙发的时候从沙发垫底下搜一本后面全都是空白的家长联系手册来，而前面仅有的写过字的地方，除了班主任用红笔写的目惊心的“和差生联系密切，请家长合教”外，后面理应让他们签名的地方竟然全是阿童木的爸爸帮忙签的名。妈妈一把把正在写作业的三三拉了起来，把大门打开。因为用力过猛，那个该死的生了锈的销竟然怎么也不下来，于是她把本死命地往三三的脸上，一边尖声咒骂着：“你去别人家的小孩啊！你去跟你那个严家宅的小赤佬一起住阁楼去。你去啊去啊！叫你鬼混，你今天就给我去，到严家宅去，叫他爸爸养你去！”三三的手臂被妈妈拽得生疼，所以只能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相信有一天妈妈真的会把她赶门去，但是她很难告诉他们为什么她要跟阿童木混在一起，因为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所以她只能任由妈妈把本劈盖脸地扔在她上，然后蹲在地上继续哭，哭到手指全都发麻，全脱力脱，鼻和眶都麻木着仿佛失去了知觉。而蹲在地上太久了，在站起来的时候不禁冒金星，两只脚都麻了本不能动弹。妈妈已经不在了。她在安静到令人窒息的屋里面望着白纱窗，外面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叶，天井墙上爬着的爬山虎，一蓬蓬茂密的蔷薇藤和几只停在围墙上面的麻雀，到绝望极了。

“我就这了。”三三从铅笔盒里摸两个五分和两个两分的币递给他。

“借我三块钱好么？”那天阿童木匆匆忙忙地敲她的玻璃窗。

对，她已经是他的帮凶了。

“我偷了隔地摊上那个老太婆一把塑料手枪被她抓着了。她认定那一盒酸梅粉也是我偷的，其实我看到是留级生和五年级那帮混拿的。她说不把钱赔给她她就去叫警察来抓我。这事要是被我爸知我就死了。他昨天搓麻将才输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