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全印象才是我

我没有用“记忆”而是用了“印象”因为往日并不都停留在我的记忆里，但往日的喧嚣与动永远都在我的印象中。因为记忆，只是阶段的僵死记录，而印象是对全生命变动不居的理解和悟。记忆只是大脑被动的存储，印象则是心灵仰望神秘时，对记忆的激活、重组和创造。记忆可以丢失，但印象却可使丢失的生命重新显现。一个简单的例证是：我们会忘记一行诗句，但如果我们的心绪走了那句诗的意境，我们就会丝毫不差地记起它；当然那得是真正的诗句。一个众所周知的例证是；普鲁斯特在吃玛德莱小心时，一瞬间看遍了自己的一生。如普鲁斯特一样的受，几乎我们每个人都有过。

“往事，或者故人，就像那落叶一样，在我生命的秋风里，从黑暗中飘转明亮，从明亮中逃遁黑暗。在明亮中的，我看见他们，在黑暗里的我只有想象他们，依靠那些飘转明亮中的去想象那些逃遁黑暗里的。我无法看到黑暗里他们的真实，只能看到想象中他们的样，随着我的想象他们飘转另一明亮。这另一明亮，是不真实的么？当黑暗隐藏了某些落叶，你仍然能够想象它们，因为你的想象可以照亮黑暗可以照亮它们，但想象照亮的它们并不就是黑暗隐藏起的它们，可这是我所能得到的唯一的真实。即便是那些明亮中的，我看着它们，它们的真实又是什么呢？也只是我印象中的真实吧，或者说仅仅是我真实的印象。往事，和敌人，也是这样，无论他们飘转明亮还是逃遁黑暗，他们都只能在我的印象里成为真实。

“我”看来是一个结构，心灵是一个结构，死亡即是结构的消散或者改组。那么这个结构都包什么呢？设想把一个人所有不致命的官都摘除，怎样呢？这个人很可能就像一棵树或者一株草了。健全的生理就能够产生心灵么？那么把一个生理健全的人与世隔绝起来，隔绝得完全彻底，他的心灵还能有什么呢？心灵并不像一个容，内容没有了容还可以存在，不，心灵是一个结构，是信息的组织，是与信息共生共灭的。所以，心灵的构成当然不等于生理的构成，心灵的构成正是“天人合一”主观与客观的共同参与，心灵与这个世界同构。世界是什么？如果世界不能被我们认识穷尽，我们一向所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呢？我想，这世界，就重叠在我们的心灵上。虽然我们不能穷尽它，但是它就在那儿，以文学的名义无止无休地诱惑着我们。召唤着我们。

“当一个人像我这样，坐在桌前，沉往事，想在变幻不住的历史中寻找真实，要在纷纷纭纭的生命中看些真实，真实便成为一个严重的问题。真实便随着你的追寻在你的前面破碎、分解、化、重组…如烟如尘，如幻如梦。

我在写一篇小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悖论：

给心脏或大脑上加一个弹孔“我”便消失。

“我走在树林里，那两个孩已经回家。整整那个秋天，整整那个秋天的每个夜晚，我都在那片树林里踽踽独行。一盏和一盏路灯相距很远，一段段明亮与明亮之间是一段段黑暗与黑暗，我的影时而在明亮中显现，时而在黑暗中隐没。凭空而来的风一狼一狼地掀动斑斓的落叶，如同掀动着生命的印象。我觉自己就像是这空空的来风，只在脱落下和旋卷起斑斓的落叶之时，才能捕捉到自己的存在。

但是，印象中的往事是否真实呢？这也许就先要问问：真实是什么？当我们说“真实”的时候，这“真实”可能指的是什么？

我想引用我正在写着的一小说中的一段话：

“真实并不在我的心灵之外，在我的心灵之外并没有一叫作真实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呆在那儿。真实，有时候是一个传说甚至一个谣言，有时候是一猜测，有时候是一片梦想，它们

我是我的印象的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