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方宁说，你们把病史同我说清楚，这样跪下去，除了得关节炎，没用。

没想到老人听她这样一说，立刻大声招呼，业兴、慢，都来给我跪下，有人能救咱一家人哩！

旁边围观的人，一时也不清他们的份，不知如何相劝，煤粉四扬，怕迷了睛，就不远不近地看闹。只有简方宁鹰隼一般的睛，看那个年轻男人的底细。

被院长发现，要扣奖金的。

那个校蝴叫幔的中年妇女，因为严重的贫血，跪在地上，反而比站着觉好受些，她颤颤巍巍地招呼，你这个死鬼，爸和兄弟都跪下了，还不都是为了我？你也快给我跪下啊！从旁边的人丛中，忸忸怩怩闪个男人，是幔的丈夫。他是，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可一旦走到下跪的老丈人、小舅和老婆边，觉得刚才一直没跪，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将功折罪便跪得格外孔猛有力，双膝震得泥地面嘭嘭作响，好像碾过一辆拖拉机。他跪得很是地方，拾遗补阙，四人像围棋一样，将简方宁团团围在中央，再也迟不半步。简方宁虽说见多识广，也未曾遇到过这等阵势。她真地被地动了，双膝一，但她没有跪下，而是蹲下了。她不能继续站着同他们讲话，那是一对人的不敬重，此刻，如果有人空中鸟瞰，一定是很奇特的景象。五个人像梅一样聚在一起，商量生死攸关的问题。

简方宁说，要我救他，必得他有决心。您先起来，我们慢慢说。

叙述病情。主讲人应是老汉，可他一想起大半辈的凄凉，老泪纵横，上句不接下句，病史被泪冲刷得支离破碎。好不容易在大家的补充完善下，简方宁搞清楚了来龙去脉。

那个年轻人也不避让，乖乖地等着挨打。老爷了半天气，终于积攒打人的力气，举着铁锹就要往下砸，一边说，我叫你不血，原来是为了这！我打死你个不孝，我也不活了！老天，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中年丧妻，老年丧，你都不放过我…啊…老人的泪把胡沾成一缕一缕，就在铁锹就要砸下的瞬间，又扑上来一个脸白得像豆腐渣的中年女人，喊着，爹，你饶了他吧！不能我走了，再让他也走了，咱们这个家就完了…

简方宁不慌不忙地说，我看你的儿不会服你。要不，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日一

老汉率着儿女儿女婿站起来，每人的上，都沾满了圆圆的两坨土。但他们的心情好多了，在完成了中国传统上最尊贵的礼节以后，他们就把一副沉重的担，转给了那个接受礼节的人，心中充满期盼。

光天化日之下，一个白发白髯老翁下跪，要是别人，早就慌了，但简方宁经历了数不清的下跪事件，颇有经验，她稍一迈步，走到侧面，这样既可以很方便地同老人说话，又与这个空来风的磕躲了系。

老人一下好像五雷轰，说，天！你真是女神仙！我们一家人跟他住在一起，天天跟他一个锅里吃饭，愣没一个人看来。你一就能看来了，你一定能治好他。求您了，菩萨。你不是救他一个，是救我一家…老汉说着，就扑通一下给简方宁跪下了。

她走过去，对老人说，您老安静些。到医院来，为的看病救命。在这里了事，对医院对病人都不好。

老人大叫着，我我的儿，与别人何？我给过他命，我也就能要了他的命！

有一次，简方宁到另一所医院开学术会议。门的时候，看到一个老，挥着从医院锅炉房抓来的一把方铁锹，在院里殴打一个年轻人。老实在是太老了，摇摇晃晃像是从古墓里爬来。大铁锹哪里挥得动？被他拄在手里，成了临时拐。

年轻男人和惨白脸的女人，上围了过来，恭恭顺顺地从两个方向包抄过来，扑通一声，也跪下了。简方宁虽然经常被人五投地地谢，但像今日这样形成包围态势的情况也不多见。她想远远开，又怕伤了老人家的心，只好退在无人下跪的那个角落，一个劲地说，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问题我们站起来说，这样跪下去，什么事也不了。可老人就是固执地不肯起来。好像只要长跪不起，他一家人的生命，就有了希望。

老汉年轻时娶了媳妇没几年，女人就病死了，留下一双小儿女，老人又当爹又当娘地拉扯着幔业兴弟，苦熬岁月，有人劝老汉再找个女人，说是老汉的收虽然少，但好歹还有一个城市，找个乡下大姑娘不成问题。老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记得戏文中的后娘没有一个好的，他不能让自己的孩再受委屈。一定要有人吃苦，这个苦就让我自己吃吧。老汉对媒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