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简院长要我同你谈中药戒毒，不知怎么谈比较合适？你要是以一个病人的shen份，三言两语就行，要是您以一个国际xing学术会议参加者shen份chu现，只怕几天都说不完。

蔡冠雄医生坐在办公桌前，面对范青稞，很矜持地说。他判断不chu面前这个相貌平凡的女人是何shen份，甚至也不想去判断，只是执行院长的特殊医嘱。办公室里很热，他索xing脱了白衣，louchushen蓝se的mao衣，上面织着很复杂的hua样，领子的图案也很独特，好像一条ju大的蓝披肩，看得chu有一个女孩子，泼墨般地在mao线里倾注了心血。

范青稞一笑，说，院长既然把我托付给你，你就要负责任啊。我不是一个你三言两语就能打发得了的病人，也不是医学权威，介于二者之间。别把我想得太无能，也许我会挑chu你的破绽。

小伙子不服气地说，那么，好吧。我们来试一试。如果你听不懂了，就告诉我。我将尽量shen入浅chu。

范青稞dao，不客气，你尽可以shen入shenchu。

蔡冠雄说，行。

像柳树绽chu的絮hua一gu蓬bo和舒展的蔡医生，第一句话，就差点把范青稞吓个跟tou。

我从来就没有把病人当成人，当然也包括您。不过是些容qi，装着海洛因或是吗啡鸦片的玻璃瓶。是那zhong长颈大肚子的古典瓶子，不是现代才兴起来的那zhong像女人裙子一样的可口可乐瓶子。你们是透明的，透过各项指标，我可以清楚地观察你们，不单是外表，主要是内脏。人们常常把外表和内bu等同起来。比如两个老朋友见面，经常会说，你一点都没有变。不一定是客tao话，可能在他的yan里，对方就是没变。医生的瞳孔里，没有变化的人不存在，上午的人和下午的人，绝对不一样，一些不同的激素和化学成分活跃在ti内，你敢说睡觉的你和清醒的你，是一样的吗？

当然，我，不一样。范青稞乖乖回答。

说完以后，她ma上后悔，发现原不必回答。不停地反问，只是蔡冠雄的习惯。当他甩chu问号时，脸上louchu和年轻肌肤不相容的权威神se。他读书时，一定受业于一位酷爱反问的导师，他原汤原味地复制过来了。

人的生命变化多端，跟踪这zhong变化，冷修地观察一个生命的诞生与毁灭，详细地记录这一过程，你会在其中gan到莫大的兴趣。你将透彻地dong察自shen，推而广之，理解整个社会。所以我认为，将来的国家领导人，最好有当医生的经历。能治好一个病人的人，也有希望治理好一个国家。

好了。关于中药戒毒，你懂得多少？蔡医生突然发觉自己离题太远，ma上刹车，进入正题。

基本上一窍不通。范青稞zuochu很傻的样子。

她早就发现，当你对一个事wu一知半解的时候，装傻是一个很好的策略。它可以掩盖你的无知，使你显chu近乎可怜可爱的谦虚。对方没有顾忌，在兴之所至事无ju细的介绍中，你会把以前对于这一问题支离破碎的了解，在不知不觉中补得天衣无feng。你的知识就像老太太的一床旧棉絮，千疮百孔，现在有人捧来了一堆新棉hua，只要你有耐心，他就会不厌其烦地替你把网tao上所有透亮的窟窿，填得风雨不透。

何乐不为？

那我们就从tou讲了？蔡医生一歪脑袋，一撮tou发落下来，ruanruan地耷在眉弓。他用手指梢一捋，tou发乖巧地弹上了touding。真可惜，这一动作彻底地chu卖了他的老练。

中药戒毒的老祖宗，是林则徐。但是an今天的观点看，他也着实孤陋寡闻。蔡医生的开场白，又是颇为吓人…

范青稞镇静地听着，不显chu大惊小怪的模样。虽然这话令她耳目一新。

林则徐曾对别人讲过这样一个故事：

林则徐在永嘉县时，听说一个叫张元龙的人是老烟鬼，就着衙役把他抓来，要狠狠地chu1罚他。来人哪，凡买食鸦片者，杖一百，枷号两个月！张元龙，你还必得如实指chu贩卖之人，我将他速速查拿治罪，liu2000里边地充军！

林则徐的号令掷地有声，威风凛凛，闻者无不骇然。没想到那张元龙并不惧怕，一边磕tou如捣蒜，一边连连辩解说，清官大老爷，您要杖小人，枷小人，纵有一万条理由，小人不敢有半点怨言。只是若为大烟打我，小人着实是冤枉。我以前染过那玩艺是不假，但早已不沾了。那东西真是太可怕太可怕了！

林则徐是jian定的戒烟派，听人说到鸦片的害chu1正中下怀，ma上回dao，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招来，若有半句谎言，责罚之外，再加施以“墨刑”在你面bu刺字，羞恶其心，仗你永无面目见人，惮而悔祸，肃绝烟患。

张元龙说，大人英明，小人不敢说谎。确是绝了鸦片这害人的东西，已经整整三年了。

众人听得稀奇，阿英蓉liu毒天下，比断chang草迷魂汤的毒xing还大，从来只见成瘾者执迷不悟，富者dang尽家资，贫者沦为娼盗，这一个人怎么就清清shuangshuang宁宁静静地绝了这祸患，万里无一，真真不可思议！

大家都想听个端详，不料林则徐淡然一笑说，来人啊，将张元龙送与公所，施以“熬法”以验真伪。

张元龙一听，浑shen筛糠也似地抖起来，心想自己也算走南闯北之人，只是这”熬法”一刑，闻所未闻，不知怎样严刑峻烈？一个“熬”字，惊煞人也，或许同酷吏的“请君入瓮”法相似，都是将人作食wu一般的烹煮也说不得…顿时tanruan如泥，二便失禁。

下人来提他，见地上秽不可闻，便说，可见你刚才所dao戒烟云云，均是假的了，大老爷只一句话，未及用“熬”你已原形毕lou。

张元龙shenyin说，脏了公公的手，小的罪该万死。但那烟毒委实是戒了的。就是将小的熬成rou酱，骨tou里也再无半点鸦片渣滓。苍天在上，明镜高悬，小人实在是冤枉啊！

衙役笑起来说，你当是怎样用“熬”？

张元龙战战兢兢说，必得用火用钵用釜用油…方为熬…

衙役撇嘴dao，听你报的这一应用ju，倒像个开饭馆的，想得恁周全！快快随我来。

张元龙被带到公所，押人一间广室，里面汇集了囚困之人，并不nue待，每人一凳，相距尺许，如举子会考时的坐号，只是不得jiaotou接耳，更不许擅自离开…从早到晚，大yan贼似的目目相对，每餐有人送饭，虽说不丰盛，也还过得去。就这样一时复一时，一日复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