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光时刻不离她的儿，好像在这近乎封闭的环境里，仍然无法到安全和稳定。每当儿睡着以后，她就抚摸他的眉弓和耳垂，有一母兽般的狎昵。她的儿有时从睡梦中惊醒，愤怒地打开她的手。她就用没有挨过打的那只手，抚摸着挨过打的手，久久地重复这一单调的动作。说话很慢，语句散发着一北方低矮屋檐下的茴香味。

我辞了职，跟人借钱，摆了个小买卖。俗话说，穷人多儿，真是这么回事。别人都说，孩长大了，可以帮你一把了，其实我一个人赁房，搬货，他袖着个手，横草不拿一。到了月底，就知手心向上，我要钱。

中国人本看不上这东西，跟过去老百姓的百衲衣似的，是穷人的件…但外国人喜它是纯棉的，还完全手工，说是有东方风韵，很抢手。

我这个人，只要儿给我一个好脸，他说什么，我没有不答应的。再说，我想，让他学买卖的经验，也好。这样哪一天我蹬了，他还有个混饭吃的本事。那一段日

有一回，苏州当地一个小伙说，大妈，我看您这么跑来跑去的，辛苦，我给您当个帮手，好不好？我一看，清秀的一个孩，打过几回，人也老实。再一个我年纪大了，这老骨，也实在不住了。我就说，好吧。他就跟着我回了家。我在农村买了一个小院，主要是存货，私下里也想，以后儿娶了媳妇，城里的房就让给他，我就住在这里。那个小伙住小院，工作卖力的。

货是打苏州那边的，我每个月要跑一次南方，押货回来，外带把新的货样给当地加工的人。有好些人看我这买卖发了，也到南方去定货，可他们不过我，因为我懂得外国人的喜好，有好些样是我设计来的，比如顺风褶、平安褶什么的，外国人买我的，不买他们的。

后来，不知怎的，我的儿和他好起来，突然和颜悦地对我说，妈，我想和小江苏一块看库房。他给那孩取了个好听的名一一小江苏。

他蛮横地对我说，你懂个！只有这样我才能睡得着。

后来，他终于一个人单独睡了。我才发现，他不在，我睡得也特别不踏实。多少年了，我已经习惯他像婴儿似地蜷在我旁。我不喜他慢慢长大这事，我觉得我熟悉的那个小男孩，被时光这个妖怪给杀了，还给我的是一个胡八叉那么像他父亲的一个怪。不怕你笑话，我不只一次地想过，要是世界上有一药，能把活人变小，我一定千方百计地找了这药来吃，把儿变回去，把他变成一个胎儿，重新揣我肚里去，永远不让他生来。这样生生死死就和我永在一起了。

完，心不在焉。

他一天什么事都不于，就是跟人，喝酒。晚上醉醺醺地回来。我说。你喝那么多，就不怕毁了？

儿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暴躁。除了要钱，几乎不同我说任何话。我问他要钱什么，也不回答。人真是一个怪，我就心甘情愿地挣钱养他，还生怕他有一不痛快。一般的小本买卖，本供不上他的费。我就在外国人去的旅游，用价租下一张货床，专卖拼的床罩。

我一个人拉扯着孩不容易，工厂给的那工钱，刚够吃饭。没爹的孩，本来就容易让人看不起，我想，家这么穷，以后哪个姑娘肯嫁过来？我得趁我的这把老骨还能熬油的时候，为孩多挣些家当…

后来又有过几次，我想让他独立。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一到半夜就翻悔。我想，家里从小就没有男汉，他生胆小，就这样凑合吧。再长长，也许就好了。

靠门的母亲——

院长让我同你谈谈。有什么好谈的啊？我只有一个儿，成了这个样。我和他爸爸很早就分了手，那是一个不要脸的男人。我们吵吵打打好多年，孩一直夹在中间。我把对那个男人的满腔怒火，都对孩说。我找不到别的人听我说话，只有对他说。我就像祥林嫂，她的阿死了以后，逢人就说阿。我的阿活着，我就对阿说。别人可以不听祥林嫂的，可我的儿不能不听我的。找每天都说，晚上他和我睡一个被窝，我就用唠叨把他送睡眠，他总是一言不发地听我说。小时候，他是一个听话的孩。

后来，他慢慑长大了，有一天，我对他说：你自个睡一张床吧。他没说什么，晚上默默地到了我给他铺好的小床。但是半夜，他爬我的被，说，妈，我怕。没有你，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