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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打一声响鼻,响声温软谦卑,还不忘抬头张望一下这边,整个一管饱了肚不生事很满足的样子。柳腊梅望着开走的车,问:“地下还会有毒气?”
志强说:“井下开采得面积大了,通风口下来的风铺不满,很容易生毒气,不过不大紧,风会把毒气排走的。”
柳腊梅疑惑地皱着眉头说:“风要是把毒气排不走呢?”
志强说:“管那么多,我又没有中毒,就当什么也没有看见。”
井下自上而下分6个煤层,每个煤层高低不等,煤层里有若干巷道和煤仓相连,矿工平时由副井口出入。田书出事情的时候快要下班了,有人闻见2号巷道里有一股怪味,见到田书跑出来说,骡子突然倒下了。有人还开玩笑说,那畜生连个性都不会起,就知道往死里受,抽它,抽急了它就起来了。有人看见田书头盔上的矿灯照着2号巷道呈现出乳白色,什么也看不见,就看见田书像鱼一样钻进去了。钻进去的田书好久没有出来,井下煤仓记工的人说,田书有两车没有拉了。就有人进去看,发现田书躺在骡子的身上,车掀翻在地上,田书张着嘴大口出气,龇着满嘴白牙,白得吓人。
这是志强目睹的第三次事故。第一次早了,那一次是透水,死了三个人。第二次是去年冬天,那时候养骡子是在井下,一年里骡子不上井,养骡子的是贵州同来的王小军。为了多赚钱,王小军养骡子还代下井当车工赶骡。那天,外面下了雪,下井前志强还和王小军在自己的家里喝了一瓶当地产的黄酒。柳腊梅炒了两个菜,一个是红椒土豆丝,一个是老酸菜炒豆芽。喝到兴头上柳腊梅也喝了三盅,喝得两个腮帮像抹了胭脂,王小军和她碰杯的时候,借着酒胆还拍了拍她的脸蛋。柳腊梅正经地说:“大兄弟喝多了。”志强装着看不见“你又不缺啥,叫喊啥!”柳腊梅疑惑地问:“我是不是你老婆?”志强说:“你要是下过黑窟窿,你都敢把自己给了他!”为这事情,好长时间柳腊梅不和志强说话。
那次饭后两个人往坑口走,雪下在身上,井下上来换班的工人和地上的雪形成了两种相反的色彩,上来的工人走过去的时候留下了一路黑煤灰,无声无息,覆盖了走过去的脚印,借着酒劲王小军还说:“嫂子生我的气了,不过,仔细看嫂子耐看得很。”志强回过头,看到王小军两个耳朵被冻得胡萝卜似的,笑着说:“好看你就多看看她。”井下分了手,不多时就听有人说,6号煤层冒顶,王小军和他的骡子一起被砸死了。当时的细节记忆犹新,志强和王小军的哥哥一起处理事故,商讨好了赔偿事宜,王小军被悄悄拉到火葬场火化了,他哥哥在火化单据上签了字,领了钱,矿上的人把志强扯到了一边,指着他的鼻子说:“要是还想在矿上干活,就当这事情没有发生过!”
聪明人不会听不出点意思来。再发生事情,只要不是自己,管多了只会给自己带来烦恼。从此,志强只要看见胡萝卜,心里就难受。现在看见院子里的死骡子就又想起了王小军。
死人归死人,煤矿照样开,有手续的,没有手续的,一张手续开十几个口子的,遍地都是。立起招兵旗,就有卖命人,有票子赚,不愁找不到挖煤的。
柳腊梅说:“你回去说什么也得把咱哥咱弟招来,现在的社会伸手动脚就是钱,手头没有钱啥事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