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轰炸,简直无法忍受。如果继续下去,我就得一直支持我痛恨的一切事物。等我登上极峰,才发现那儿不过是一片沙漠。”
最后,他选择了美国。在联合国工作期间,谢夫成柯有数年的时间详细比较两种不同的体制及生活方式。“许多美国人视为天经地义的书物强烈地吸引了我。我羡慕他们能自由自在地说话行女,工作著作。我也想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可是在祖国我绝对没有这么做的机会。”决定投奔美国是艰难的:他不得不放弃已有的地位、特权、财富、前程、家庭,到一个新的国度开始一个普通人的新的生活。然而,自由是无价的,仅仅为了自由,谢夫成柯也愿意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做专制国度的大人物,还不如做民主国度的一介平民,这就是谢夫成柯的信念。他背叛的是一个行将消亡的组织体系,而不是自己的祖国和同胞——二十年后,历史证明,谢夫成柯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是一个高尚的叛徒,因为在人类社会的进程里,自由是一切理念中的最高理念。
天朝的崩溃与草莽中国
回忆是无可指责的,
只要它服务于某种目的;
正是由于银鼠的懒惰,
造成了它自身的退化。
—一尤金尼奥·蒙塔莱《大鸽的叫声》
最近读到三本好书:黄仁宇所著的《万历十五年》、茅海建所著的长朝的崩溃》、叶曙明所著的弹莽中国人这三本书巧妙地形成了一个系列:它们分别勾勒出明、清和民国三个时代中国的混乱景象,以及分别属于这三个时代的关键人物们的悲喜剧。
作为一位杰出的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提出所谓“大历史的观点”即“从技术上的角度看历史”而不像历代历史家那样以道德判断为准绳。明朝是一个最道德的朝代,同时又是最残忍最无耻的朝代。根本弊端在于“当一个人口众多的国家,各人行动全凭儒家简单粗浅而又无法固定的原则所限制,而法律又缺乏创造性,则其社会发展的程度,必然受到限制。”我在定陵参观时,见到诸多介绍文字,涉及万历帝时皆咬牙切齿,愤激之辞溢于言表,好像大明帝国毁在他的手里似的。黄仁宇却认为,这名“每餐必饮,每饮必醉,每醉必杀人”的万历皇帝“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过是一种制度所需的产物。”对于一种中毒甚深的文化与制度来说,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都无补亦无害。万历并非天生就是虐待狂、分裂人格,他的种种乖张行径,完全是灿烂的文明所赋予的。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这种文明的精髓,他就像一只不安分的蛹,被精美的丝一圈圈地缠住。张居正不让他习字,申时行不让他练兵,那么年纪轻轻地充当“活死人”的皇帝还能干什么呢?朱诩钩是历史漩涡里的悲剧人物。这使我想起罗伯——一格利耶在《幢现的镜子》中所说的一段颇有深意的话:“希特勒和斯大林的出现并非历史的偶然;即使从医学的角度上看他们都是疯子,但他们身上却的确反映出他们所体现的那种制度的必然结果。”
《万历十五年》还详细叙述了几名这个时代的杰出人物的作为:刚愎自用的张居正、首鼠两端的申时行、古怪的模范官僚海瑞、自相冲突的哲学家李蛰、以及孤独的将领戚继光。我最感兴趣的是作者笔下的戚继光。作为一名优秀的军事家,他要完成功业,就不得不找张居正做他的后台,不得不向后台老板送银钱美女。他看到了军务体制的致命弱点,但帝国不允许也没有能力作全面的改革。戚继光的成功便在于他的妥协之道,让先进的部门后退,使之与落后的部门不至相距过远。在组织制度上没有办法,就在私人关系上寻找出路。戚继光的不幸在于他的妥协,《明史》说他的“操行”不怎么样,而他亦在贫病交迫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