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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曼谷,和世界上任何一个滨海的大都市一样,热闹、喧哗、人chao澎湃,到chu1都是使我和政芬昏眩的汽车和mo天楼,我们的补给──国防bu发给的实际上超过我们实有人数的薪饷弹药,和那每月七万五千mei金的ju额现款或wu资,都以曼谷为转运点,而共产党的间谍人员也以曼谷为重站,这些因素促成这个泰国首都畸形的繁荣,云南总bu办事chu1的官员们自然的成为一掷千金毫无吝se的时代chong儿,我和政芬相形见绌的住在一家名叫客升的,华侨开的,专收容板车夫和象童的三等旅馆,第二天,去办事chu1报到,当天下午,便带着安岱去看医生。
我和李国辉将军夫妇是一个星期后相遇的,就是这一次的相遇,使我察觉到我上边所说的那个yin影,李国辉将军于五个月前把他的太太唐与凤女士送到曼谷后,便飞台湾受训去了,他走的时候,他的眷属还没有安顿好,等到他受训归来,也就是我和他们夫妇相遇的那一天,他发现他的妻子和仍在襁褓的孩子,被人像堆垃圾似的堆到两栋ju厦之间的一间小木屋中,而那两栋新购的ju厦──左边那一栋的主人是李弥将军夫人的弟弟龙昌华,右边那一栋的主人是李弥将军夫人的姊丈熊伯谷,李弥将军夫妇就住在名义上是内弟龙昌华为主人的那栋富丽堂皇的ju厦里。
唐与凤女士用han着哀怨恚恨的yan睛,望着她那土豹子的丈夫,一句一句回答他的询问。
“李弥将军来看过你们母子吗?”
“没有。”
“他们邀请过你们母子吗?”
“没有。”
“有人来探望过你们母子吗?”
“没有。”
“你们有钱吗?”
“没有。”两行泪珠顺着她的面颊liu下了。
事实上唐与凤女士在曼谷过的是一zhong孤寂的日子,她和我们一样,被繁华把她吓昏了,能住进一间木屋,已是求之不得,但是,两边ju厦的金碧辉煌,男人们的风度翩翩,和女人们的雍容华贵以及办事chu1官员因她没有“见过世面”而对她的轻蔑,使她的心都碎了,她絮絮的向她的丈夫说个不停,像李弥将军夫人和她面对面碰见不屑和她打招呼啦!像她想搬一个较为不chaoshi的地方而办事chu1的官员推说没有钱啦!像每次借钱,都要再三请托才能打折扣批下来啦!等等等等,我侧耳听着,每一个字都不遗漏,我注意着李国辉将军脸上的表情。
那一天晚上,大家的心情很是忧郁,第二天晚上,我又到那里,他们夫妇在院子里小凳子上坐着,李国辉将军袒xionglou背的挥着芭蕉扇,送过来扑鼻的酒味。
“克保兄,”他说“那些大官和贵夫人们在皇家酒店为我设宴洗尘,我没有去。”
“你应该去的。”
“我不去,”他冷笑说“我自己也有老酒,”他霍的站起来,用芭蕉扇向左右指着,凄凉的说“你看,克保兄,这两栋大厦,是我们孤军的血和mei国钞票盖成的。”
“闭嘴,你要死!”他太太喊。
“我要问那些mei金,和那些在沧源空投的枪械那里去了!”
我上去捂住他的嘴ba,李太太哭哭啼啼的把他拖回那闷热得像蒸笼一样的木屋,我上街去买了五铢的冰块压到他tou上,刚要告辞的时候,一批我不大熟习的办事chu1的官员拥进来,说大家已等了很久,非请他去一趟不可。结果是,我被拉去充数,在那被白衣侍者拱绕着的、地板光hua的像玻璃一样的大厅上,有十几桌筵席摆在那里,我几乎是唯一的在边区作过战的军官,但光荣却分属大家,华侨小姐和泰国小姐都用充满了崇敬的yan光向大家敬酒,接着是一个舞会,我一个人躲在墙角,一盃一盃的喝着冰水“壮士军前半死生,mei人帐下犹歌舞”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走chu大厅,在门口,那弹簧门几乎把我击倒,我迅速的逃了chu去,在湄公河堤岸上,望着那满江画舫,shenxi了一口气,我发现我已不能适应这个世界。
回到客升旅社,政芬已把孩子们的蚊帐放下,我们默默相对着,半天,她猝然说──
“我们还是回夜柿吧!”
“为什么?你说过要住下的。”
“我们住不起,克保,”她呜咽说“你也知dao我们住不起,我不使你为难,我们回去吧。”
我们是和李国辉将军一起回去的,在回旋金莲步,歌舞玉堂chun的太平世界的另一个边际,我和政芬,抱着病儿,重新回到蛮荒,回到伙伴们的行列里,迎接不久即行爆发的萨尔温江大战,当火车辘辘的离开曼谷北上的时候,我彷佛觉得zuo了一场梦,然而,那梦却有无限的真实,和无限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