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睛，用力回忆风盈袖的滴滴，心思忽然清明起来，只是觉得阿袖就在西北角上，一步浅一步地往那里走去，也不知踩到了多少人。

这个宣井童还真有两下。骆七笙也被惊动了，冲到路牵机面前大声询问：怎么回事？居然盔甲整齐，连弓弦也绞上了，显然这一觉睡得人不解甲不卸鞍。

忽然，远隐隐约约有歌声应和，那声音听着好生熟悉。

其实山民们哪里有营帐，有人带了层布单就用树枝挑起来权个帐篷，多数人被燮军赶来的时候连吃都没有来得及带上，更不用说被褥了，哄哄地倒了一地。宣井童在几丛明明灭灭的篝火边转了一圈，哪里看得清这许多面容，心中忽然虚了。要挨个看过一万多人得多少时间？起码不是一个晚上可以到的。想到了这一层，他再也没有力气，跪坐在地上，前空白一片。

下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青石的守军竟然放箭杀了许多涌向城墙的山民。那时候，路大哥一定不在那里，风盈袖相信。她一都不担心，就像以往在小屋前那样等待路牵机的到来。可是笛声终于响起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浑战抖，连话都说不来。晚风怜地抚摸着她的发，好一阵，她才猛醒过来似的放声歌唱。

怀中的人温真实，隔着河络打造的固钢甲，路牵机也能受到那里怦怦动的心。他回望了一黑漆漆的城，柔声对风盈袖说：阿袖！阿袖！我带你走。不远的影里，一双眸黯淡下来。宣井童转注视燮军大营，那里依旧灯火通明。

路牵机勒住战，那个俏的红影正立在篝火之前。篝火明灭，映她脸上一一晶莹的泪痕。他推起了盔上的面，心。就在跃城门那一刹那，他才忽然明白，原来风盈袖在他心里的位置是这样的，他还以为可以用职责和距离去阻隔，可是稍一掸拂，那双笑的睛就把前的林林总总都埋葬了。他翻下，风盈袖的红裙好像火焰一样地飘了过来。这样的环境中，她的红裙居然还是这样一尘不染。

夜风中有笛声破空，那笛声并不亢，舒柔婉转，在耳边萦绕不去，竟然是黄洋岭上人人都会传唱的《圆仔》。宣井童听得神，也不知多少回忆翻翻地涌底，几乎忘记了前行。他边的几个山民大约也是黄洋岭来的，这时候都坐直了在那里聆听，听到动情泪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路牵机本来也没有打算对骆七笙隐瞒意图，他可没有宣井童这样上下绝的本领，开门放吊桥不可能绕过骆七笙。略一沉，他对骆七笙说：七哥，那山民中有一个人是非救不可的。骆七笙神古怪地看着他，良久，才挥挥手：不要逞，不行就赶逃回来。路牵机本来准备好好跟骆七笙说个来龙去脉，连响潭的绘影都要搬来。青石脉牵涉生死，估计骆七笙也不敢轻忽。不料骆七笙这样快，他反觉得有些窘迫了，只好说：七哥放心，我有分寸。骆七笙策走到门楼前，对城门的一名士兵了个手势，轧轧声响，那是吊桥正在被放下来。他并不回，语声中微带笑意：倒想看看那女有多。这话说来，路牵机差摔下，没有听说过骆七笙会读心术的。他定定心神，对骆七笙行了个军礼，说：铁甲依然在。那是表明自己并非只为私利。

边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风盈袖的心思却定得很。从黄洋岭下来，她和其他人一样的战战兢兢，可是到了青石城外，她就再也不怕。就像其他那些下山的人一样，宣井童去了青石以后再没有消息，村里的人说那是因为青石在打仗，从燮国来的兵把青石城围困了起来。那些燮国穿着红甲的军兵，他们也都看见了，一个一个都是那样的凶恶可怕。而传言说，山下的燮军更加可怕，而且有三十万那么多。三十万人，是个什么概念，即使山上坳最有见识的鲍九也想象不来，青石那么大的一个城，也不过十万的人。可是路大哥就在青石，都快两个月了，青石城还是好好地站在那里，三十万燮军又如何？那些燮军一个也不去。她知路大哥会来救她，村里的人都说路大哥是大官，他手下有许多比燮军还要悍的武士，最后会把所有的人都救来。

山民的营帐外竟然没有燮军的岗哨，宣井童虽然意外，倒也乐得不去多想。他把朴刀卸了下来，夜里看起来与那些山民也就相差不远，行走在或倒或伏的众人间偶然招来几句恶毒的咒骂，却没有人想到这是青石城里来的人。

圆仔儿呀！播下的籽是白白的，发的芽是青青的，开来的儿呀是红红红红的！宣井童一阵狂喜，了一下，撒开狂奔起来。角的余光里面，远远一人一骑也在朝风盈袖的方向奔驰。

骆七笙回礼肃然：依然在！吊桥并没放平。路牵机用力一夹肚，乌骓一声嘶鸣，奋力跃了去。那一刻回张望，骆七笙还在城注视。路牵机暗暗地想，原来姬野这一手用得果然漂亮，筱千夏和界明城的命令虽然于无奈，毕竟还是给守军埋下了一颗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