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箭及往北七十里，就是销金河与大溪的会。官经过跨越销金河的铁桥转上了河西。而往柏树去的人就得沿着大溪往山里走。没有官，甚至也没有山，只有模糊不清的兽路可以踏足。大溪岭和秋叶岭一样都是擎梁山的一脉，却因为山势太过险峻，鲜少人家住宿。大溪岭的外段不仅少山民，就是树也不多。山坡陡峭，土壤瘠薄，满山都是稀稀拉拉的木。若听名字，往往会以为柏树是长满了紫柏的地方，其实那也是一个杂木林立的小山谷，真正的紫柏都在大溪源的擎梁山里。

应裟终于解除了他的伪装，这伪装现在已经成了他的包袱。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楚双河和尚慕舟的视线都不由在他和仲秋之间转来转去。是的，两个人的面貌全然不同，却有着说不的相似，都是极清极冷极苍白的英俊，岁月似乎没有在应裟的面容上留下什么印记。其实应裟的廓和五官都在原来的位置，看起来却是那么陌生。若不是光神态中熟悉的沧桑和疲倦，楚双河就再认不这是他的左相了。

那时候楚双河还有很多问题，只是血沸腾的时候暂时忘记了。过了那劲，他忧心忡忡地问四月：“若是天驱布的局，想必城门也伏了认识大人的人。你们可怎么城？”四月的笑声象是玉碰在一块儿，叮当作响，好听得：“楚将军，你真以为你知你家左相原来的模样么？！”凝聚成功的魅，多数是极英俊或者极丽的，因为喜好俊本来就是人们最顽固的念。应裟和谷雨三伏一样，为了顺利地在人群中生存，都用神力改变了自己的面容。那手段其实连秘术都不算，只是等魅族的一特殊能力。

从柏树走到秋叶城，阿零用了整整十一天。这一次乘回去，四月说两天就能到。离开柏树的每一步，她都走得沉重，只是托着那么一个希望在持。现在每近柏树一分，她都越发振奋，因为她带了那么了不起的人回来，德叔或许会恢复得和从前一样。

阿零觉得四月很了不起，是因为应裟听四月的话。阿零觉得应裟很了不起，是因为他突然就会变得很帅。如果阿零有那样变换的本领，自己就可以溜秋叶城。

“放排的时候，要唱歌的吧？”界明城来了兴趣。这苦生活，往往都有极悠扬的号。要不然，怎么得下去？“当然有啦！你要听么？”阿零兴地说。毕竟还是小女孩家，唱。虽然朱缨没有华服香粉，唱歌却是只凭一条嗓的，她尽可以负担的起。

阿零相信四月和应裟有本领医治德叔，她的理由看似有些无稽：因为德叔也是变了相貌的。他不仅仅是忽然瘦了许多，连容貌也一天天不一样。长门修士的话，阿零有一些听懂了，有一些没有。听懂的分是说破邪丹可以挽救德叔的命，但能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模样还未可知。德叔是朱缨放排的一把好手，若是失去了他，排固然也得走，过滩过哨的又不知要多赔多少条命去。

不过这一段溪面开阔，又有一回湾。擎梁山里伐下来的紫柏从大溪上游漂来，被朱缨们在这里截住，编成木排，然后放到销金河，一路放去天拓峡。

“好啊！”界明城的歌谣倒有一大半是这样在路上学来的。

“我唱号了好么，。”阿零扭又问四月，她的“”已经叫得很顺了，不等四月回答便开了：“销金河上十八滩，一滩愁过另一滩，一篙撑白去，篙都是血翻，…排过滩呀，人心寒！…排过白狼滩呀，索命关！”阿零嗓清亮，一首放排号唱得悠悠扬扬说不的好听。“人心寒，索命关”唱得又脆又甜。她却红了脸，惴惴：“总之，我唱得就是不对啦！德叔他们唱起来可要好听得多。”四月笑：“不对才好。山上多少总有一两个山民，看见你这样的姑娘家唱朱缨的号可不是要奇怪么？”她象是玩笑的气，这番话说得其实认真。

应裟对着楚双河和尚慕舟歉然，说：“还以为可以把这副模样带到棺材里去，还是痴心妄想啊！”他苦笑着望四月：“这许多年，原来的模样自己都要忘记了。”说着捧住了脸，似乎回忆着什么。

阿零听她不赞许，吐了吐，悄声说：“我就不唱啦！你听德叔唱，真好听啊！我也不会说，你听了就知了。”说着，一双睛亮晶晶地神，显然是想到了德叔和柏树。

众。这时候人人都知应裟微服逃，生怕引起注意，可事实恰恰是：离别人的预期越远，也就越安全。

界明城没有办法变得好看起来。他原本就是寻常模样，往人堆里一撒就找不来。然而现在好歹换得是新衣裳，青的撒蛮衣，箭袖短打扮，正是最适合骑的装束。四月给他买的衣服，合熨，穿起来果然显得英气。可要是和应裟那副病公的贵模样比起来，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