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明城何尝不是一样，他想着一抬，正好碰上四月两若有意的目光。心忽然一震：四月虽然任快，却不是多嘴的人，这一番话，只怕是说给他听的才对。他两只睛直勾勾地跟着四月了后堂，满腹说不的难受。

“碰一碰又怎么样？！”那客人夸张地喊了起来“碰一碰搞不好就得了温疠。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要是少个睛掉半拉鼻的，你怕不怕？”“不怕！柏树那么多的朱缨，染了温疠才有多少？其余的人和你我又没有分别。他们日日都要接温疠，也没看见比你害怕。”四月的嘴永远都很。

那客人被一个姑娘家说胆小，脸上颇挂不住：“你怎么知没有多少染了温疠的？那是朱缨嗳！你去过柏树么？小姑娘不要胡说八…”“说中啦！”四月打断了他“我还真去过！”厅堂里的众人面面相觑。生客或者不知，老客人大多见过四月倏忽来去，知她是个胆大包天的姑娘，也正是因为只言片语里漏来过不寻常的经历，否则饶千石这样的老油怎么能被她骂也不敢还嘴。四月说去过，应该真是去过。

昨夜投宿来的那个客人快，立刻便叫了起来：“巧了，这位老板作证，昨天那朱缨可是在你后？”那人不由一愣，不知说得是什么事情，讶然：“哪个朱缨？”拍打着斗篷上的雨丝，小心翼翼地把厅中众人扫视了一圈。

“温疠袭人，又不在呼饮之间，怎么就连碰都不能碰？那个朱缨孩要不是有了天大的事情，怎么敢提着脑袋来闯秋叶？如今人还没来，满大街都站满了兵。吓成这样，不是笑话么？”四月张嘴就是一串，显然对朱缨的看法不是今天才有。

那个客人见仲秋本不接他的话题，顿时急了起来：“就是那个朱缨嘛！你运气有多好？还能一气看见好几个？”仲秋看见界明城，一脸如释重负的样，也无心搭理那客人，糊：“哦，便是那个了。”说着脚下不停，一边往柜台那里走，一边用目光询问界明城。界明城知仲秋这样必然是找四月了。记得仲秋说他不会离开朱颜海，不料这时在秋叶的客栈中看见，界明城只能微微了示意，又想到街上那些靖安司的士兵，心底有一很大的不妥升腾起来。

意？除了朱缨，还有什么放排人能撑着每趟都折损好几个人的生活？”旁边又有人补充说：“其实柏树的朱缨未必都有温疠。因为不舍得赶走染病的家人，一家都搬去柏树了朱缨，那也是有的。听说下柏树的朱缨总有七八百，我看得有一半没发病的。你想：真是残缺不全的人，也没法放排啊！说起来，那些朱缨也是可怜的很…”那客人立刻反相讥：“可怜便如何？你这样好心，肯不肯碰一碰朱缨呢？厅堂里一时静了下来，显然人人心中都有惧意，界明城也是一样。活便好好的活，死便痛快的死，界明城一向都是这么想，要是沦落到了朱缨这样半死不活的地步，那可真不如死了净。

饶老板挑了挑拇指：“四月姑娘，我说仰慕你可不是瞎说，在座的大老爷们也不能有你这样的气度！”四月摇摇，：“怕也好，不怕也好，我敢去柏树也是有原因的，你们既然没有看见我看见的，当然不知我说什么啦！”那客人苦笑了起来：“这位四月姑娘说起来，倒好象我们都成了没心没肺的人似的。不过，国有国法，那孩把朱缨七令这样的生死重法当作耳边风，叫我们这些寻常人怎么看呢？说句笑话，若是我家里八十老母要病死，我砸了这客栈抢些金银回去救她，四月姑娘你就算再好心，不知这故事也一样要不兴。”这一下四月没有接茬，过了好一阵才没没脑地重复方才另一个客人的话：“…只是，那些朱缨真是可怜…”客人们有低的，有发呆的，却是谁也没有说话。这里大多是商人，行程迢迢，见过的悲惨事情又怎么少了这一件？不过见得多了，再柔的心也要磨得刚起来。

“碰一碰又怎么样？！”柜台后面传来四月的声音。她微微歪着，很不屑的样。

厅堂里的气氛才冷下来，门忽然暗了一暗，闪一个人影。

这声音好生熟悉，界明城不由一愣。待那人转过脸来，果然就是仲秋。

倒是饶千石抹净嘴来给那客人圆场：“四月姑娘，温疠怎么染的，没人说的清楚。你去过柏树没染上，也不是说咱们碰见了朱缨都染不上。要说怕不怕这个东西…真要染上了温疠，也就没啥好怕了吧？无非一条死路。就是因为也许会染上，就是因为不知是不是会染上，才害怕呀！你自己就算不怕，不能让大家都不怕啊？你说是不是？”四月想了一阵，无可奈何地叹了气：“你说的对，是我错啦！”她虽然觉得众人防朱缨防得没有理，却没有理由反驳饶老板的说法。一己之见，不能加诸众人，当下就认错，也真叫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