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可不能这么说，”唯说“你这样推得净净，金大还怎么人？金大不是在喂狗吧？”

事情闹到了这般的动静，解决是必须的。但金大这一次犯的是众怒，显然不能再依靠民主了。

难办的事情只有一个“办”法，拖。拖到一定的时候，再难办的事情都好办了。

唯说：“也是。不关你的事。那这件事就和你没关系了。你一边呆去。”

金大却不能走。无论金大了什么，金大一定要留下。要想把金大留下来，杜莉就必须留下来，否则金大不。张宗琪添了添上嘴，添了添下嘴，咽了一，意识到了，事情真是难办了。

唯把杜莉的饭盒一直送到金大的面前，说：“金大，杜莉说了，和她没关系。饭菜都是你装的吧？你来数数。”

金大这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是有恃无恐的。不要说盲人们什么都看不见，就算是健全人，谁还会去数这个啊！谁会得来呢。可是，唯能看见。唯这丫她得来。金大的额上突然就汗了。

唯的背后是谁？是哪一个指使的呢？这么一想张宗琪的脖上就起了疙瘩。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怎么一直都蒙在鼓里？亏你还是个老江湖了。

唯说：“你不数，是吧？我数。”

杜莉早已经是恼羞成怒。一个人在恼羞成怒的时候不可能思虑到后果的。杜莉伸胳膊，一把就把饭盒打翻了。休息区下起了雨。是饭米的雨。是羊的雨。杜莉声叫嚣说：“关我什么事！”

金大为什么不能走？这话说起来长了。

杜莉的确能看得见，她看到了两个饭盒，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唯的。她饭盒里的羊多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杜莉哪里还敢再说什么。

唯说：“你不数，好。你不数还是我来数。”唯真的就数了。她数得很慢，她要让每一个数字清清楚楚地落实在每一个盲人的每一只耳朵里。休息区里死一样的寂静。当唯数到第十二的时候，人群里有了动静。那是不平的动静。那是不齿的动静。那也许还是愤怒的动静。但是，没完，唯还在数。数到第十五的时候，唯显示了她掌控事态的能力。她没有说“一共有十五块”唯说：“就不用再数了吧？”她的适可而止给每一个当事人都留下了大的想象空间。

“金大，买羊的钱不是你的，是推拿中心的吧？”

唯再一次把饭盒送到杜莉的面前，说：“人事，天在看。杜莉，请你来验证一下，看看我有没有撒谎。”

张宗琪极度地害怕一样东西，那就是人。只要是人，张宗琪都怕。这怕在他五岁的那一年就植于他的内心了。那一年他的父亲第二次结了婚。张宗琪一都不知

沙复明拨着羊，已经静悄悄地把碗里的羊统计了一遍。他不想这样，他鄙视这样，可是，他捺不住。作为一个老板，沙复明碗里的统计数据极不面。现在，沙复明关心的却不再是杜莉了，而是另外的一个人，张宗琪，准确地说，是张宗琪的饭盒。他当然不能去数张宗琪的羊，可是，结论却很坏，非常坏。他认准了那是一个铺张的、宏大的数据。沙复明承认，唯是个小人，她这样龌龊了。但是，沙复明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了。他端起饭盒，一个人离开了，兀自拉开了足疗室的大门。他丢下饭盒，躺下了。这算什么？搞什么搞？几块羊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为什么有人就一直在这么？为什么有人就一直容许这样？腐败呀。腐败。推拿中心腐败了。

张宗琪默不吭声。他决定拖。决心下定了之后，他站起来了，默默地拿起了《红楼梦》，一个人去了推拿房。在窘困来临的时候来一“国学”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

“难得金大说了一句实话，”唯说“耽搁大家了。开饭了。我们吃饭吧。”

张宗琪没有动。他在吃。他不能不吃。在这样的时候“吃”也许是他所能的唯一的事情了。金大是他招来的人，这一推拿中心个个知。金大还和他沾了一本就扯不上的亲，也就是所谓的“远房亲戚”这一也是推拿中心个个都知的。现在，张宗琪有一千个理由相信，唯是冲着杜莉去的。但是，谁又会在意杜莉呢。

金大是张宗琪要过来的，杜莉又是金大带过来的，照通行的说法，金大和杜莉只能是“他”的人，这件事只能由“他”来解决。常规似乎就应当是这样。张宗琪开始了疯狂的咀嚼。想过来想过去，张宗琪动了杀心。清理是必须的。他决定了，一定要把唯从推拿中心“摘”掉。这个人不能留。留下这个人推拿中心就再也不可能太平。

“我怎么没有喂狗？！”金大突然发作了“我就是喂狗了！”

杜莉，大夫们都看不见，你能看见。你数，你数给大伙儿听。”

杜莉却突然开了，说：“饭又不是我装的，关我什么事？我还没动呢。我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