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那你为什么把手机关了？”

“不要和手机过不去。”好听的声音说。胳膊是胳膊，声音是声音。家里原来还有其他人。

“手机没钱了嘛，没钱了开机什么？”

回到推拿中心已经是晚上九多钟了。王大夫挤在公共汽车里，平视前方。这是他在任何公共场所所表现来的习惯，一直平视着正前方。可王大夫的心里却没有前方，只有钱。他估摸着算了算，两万五，手上的现金怎么也凑不齐的。唯一的选择就是到市上割。但王大夫在第一时间否定了这个动议。他连结婚都没有舍得这样，现在就更不可能这样了。王大夫的心一横，去他妈的，反正又不是他欠下的债，不它了。

可是，钱呢？到哪里去钱去呢？

作为一个残疾人，这句话王大夫懂。这句话羞辱人了，但羞辱反而让王大夫冷静下来。王大夫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噢，安徽，乡下。安徽的风景不错，他躲到那儿去了。可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躲得掉么？

“你欠了里的钱吧？”王大夫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平心静气。他怕弟弟生气，他一生气就会把电话挂了。

那只胳膊更有力。

王大夫动过报警的念，但是，不能够。他们的手里着弟弟的借条，王大夫赢不了。王大夫永远也不可能知弟弟的欠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王大夫已经听来了，那些狗娘养的有一个完好的组织。他们面。他们知怎样“依法办事”人家可是“规矩人”哪。

“我们不能冲着你来。”好听的声音说。

“他找上门就是了。”弟弟说“多大事。”

弟弟是一个人渣。是一堆臭不可闻的烂。无疑是被父母惯坏了。这么一想王大夫就心疼自己的父母，他们耗尽了血，把所有的疼都集中到他一个人上去了，最终却喂了这么一个东西。弟弟是作为王大夫的“补充”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这么一想王大夫又接着恨自己，恨自己的睛。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睛，父母说什么也不会再生这个弟弟；即使生，也不会当作纨绔弟来养。说一千，一万，还是自己了孽。

“人家找上门来了。”

“安徽。乡下。”

王大夫语了。他听来了，弟弟真的没有躲，他说话的气不像是“躲起来”的样。他的吻与语气都坦坦，装不来的。弟弟真是一个伟人，他的心无比开阔，他永远都能够举重若轻。王大夫急了，

“半年。”

“为什么要躲？我们只是爬了一趟黄山。”

“什么事？我在看电影呢。”弟弟说。

“那好，”王大夫说“一年。”

弟弟终于现了。这会儿他不知躲在哪里，然而，到底现了。王大夫说：“我是大哥，你在哪里？”

“我们可以给你时间。”

“我现在拿不来，真的拿不来。”

王大夫突然想起来了，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和弟弟说上话呢。这么一想王大夫又拨打弟弟的手机，手机依然关着。王大夫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找弟媳妇呢？王大夫即刻拨通了母亲，要过弟媳的手机号，打过去。居然通了。手机一通就是凉天动地的爆炸声，还有飞机呼啸的俯冲，似乎是在电影院里。王大夫压低了声音，说：“晓宁么？”弟媳说：“谁呀？”王大夫说：“我是大哥，我弟在么？”弟媳说：“我们在看电影呢。”王大夫赔上笑，说：“我知你们在看电影，你让他接一下电话好不好？”

“五天。”

“有什么事你们冲着我来！”王大夫说“你们不许碰我的父母！”

所谓的“心一横”说到底是王大夫自我安的一个假动作，就像韩乔生在解说中国足球赛的时候所说的那样，某某某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了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假动作完了，王大夫的心像中国足球队队员的大，又了。心的人最容易恨。王大夫就恨钱。恨的。恨里的人。恨弟弟。

“十天。”

“最多半个月。”好听的声音说“这是最后的半个月。”好听的声音说“你弟弟这个人很不好，他这个人很不上路。”

“拿钱。”

“三个月。”王大夫说。

这个债必须由他来还，也是命里注定。

“什么叫找上门就是了？你躲到安徽去了，爸爸妈妈躲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