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啦！新世纪啦！”

这时候时光已经近千禧，新的世纪就要来临了。世纪末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小孔，一个来自埠的盲姑娘，从圳的另一侧来到了火车站，她看望王大夫来了。因为没有客人，推拿房里寂寥得很，与千禧之年的最后一夜一也不相称。盲人们拥挤在推拿房的休息室里，东倒西歪。他们也累了，都不说话，心里却在抱怨。他们在骂老板，这样的时候怎么可以不放假呢。但老板说了，这样的时候怎么能放假？别人的日是白的，你们的日是黑的。能一样么？别人放假了，玩累了，你们才有机会，谁知生意会迈着哪一条跨来？等着吧！一个都不能少。推拿师们等倒是等了，可是，生意却断了了，一个都没有来。王大夫和小孔在休息厅里坐了一会儿，无所事事。后来王大夫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上楼去了。小孔听在耳朵里，几分钟之后也摸到了楼梯，到楼上的推拿室里去了。

新年了，新世纪了，王大夫谈起了恋。对王大夫来说，恋就是目标。他的人生一下就明确了：好好工作，凑足钱，回家开个店，早一让心的小孔当上老板娘。王大夫是知的，只要不偷懒，这个目标用总有一天可以实现。王大夫这样自信有他的理由，他对自己的手艺心里有底。他的条件好哇。摸一摸他的手就知了，又大，又宽，又厚，是一双开阔的手。王大夫的客人们都知，王大夫的每一次放松都不是从脖开始，而是。他的大手地捂住客人的两只，晃一晃，客人的骨架一下就散了。当然，并不

推拿房里更安静。他们找到最里边的那间空房，拉开门，去了。他们坐了下来，一人一张推拿床。平日里推拿房都是人满为患的，从来都没有这样冷静过。在千禧之夜，却意外地如此这般，叫人很不放心了。像布置起来的。像刻意的背景。像等待。像预备。预备什么呢？不好说了。王大夫和小孔就笑。也没有声，各人笑各人的。看不见，可是彼此都知，对方在笑。笑到后来，他们就寻问对方“笑什么？”能有什么呢？反过来再问对方“你笑什么？”两个人一句连着一句，一句着一句，问到后来却有些油了，完全是轻浮与嬉戏的状态。却又严肃。离某一可能越来越近，完全可以再接再厉。他们只能接着笑下去。笑到后来，两个人的腮帮都不对劲了，有些僵。极不自然了。接着笑固然是困难的，可停止笑也不是那么容易。慢慢地，推拿室里的空气有了暗示，有了动态，一小分已经漾起来了。很快，这漾连成了片，结成了狼。不知在什么时候，波狼成群结队，彼此激，呈现推波助澜的势。千军万了。一会儿汹涌到这一边儿，一会儿又汹涌到那一边。危险的迹象很快就来临了。为了不至于被波狼掀翻，他们的手抓住了床沿，死死的，越抓越有力，越抓越不稳。他们就这样平衡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其实也是挣扎了好长的一段时间，王大夫终于把他们的谈话引到正题上来了。他咽了一，问：“你——想好了吧？”小孔的脸侧了过去。小孔有一个习惯，她在说话之前侧过脸去往往意味着她已经有了决心。小孔抓住床，说：“我想好了。你呢？”王大夫好半天没有说话。他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笑，脸上的笑容上来了又下去，下去了又上来，折腾了三四趟，最后说：“你知的，我不重要。主要还是你。”为了把这句话说来，王大夫用了太长的时间，小孔一直在等。在这个漫长的等待中，小孔不停地用手指抠推拿床上的人造革，人造革被小孔的指抠得咯吱咯吱地响。听王大夫这么一说，小孔品味王大夫的意思了，它的味比“我想好了”还要好。小孔在那就。很快，整个人都发了。小孔突然就觉得自己的有了微妙的却又是刻的变化，是那不攻自破的情态。小孔就从推拿床上下来了，往前走，一直走到王大夫的跟前。王大夫也站起来了，他们的双手几乎是在同时抚摸到了对方的脸。还有睛。一摸到睛，两个人突然哭了。这个事先没有一先兆，双方也没有一预备。他们都把各自的目光在了对方的指尖上。泪永远是动人的，预示着下一步的行为。他们就接吻。却不会。鼻尖撞在了一起，迅速又让开了。小孔到底聪一些，把脸侧过去了。王大夫其实也不笨的，依照小孔的鼻息，王大夫在第一时间找到小孔的嘴，这一回终于吻上了。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吻，也是他们各自的第一个吻，却并不烈，有一些害怕的成分。因为害怕，他们的嘴分开了，却往对方的上靠，几乎是粘在了一起。和嘴的接比较起来，他们更在意、更喜的“吻”彼此都有了依靠。——有依有靠的觉真好啊。多么地安全，多么地放心，多么地踏实。相依为命了。王大夫一把把小孔搂在了怀里，几乎就是用蛮。小孔刚想再吻，王大夫却激动了，王大夫说：“回南京！我要带你！南京！我要开店！一个店！我要让你当老板娘！”语无次了。小孔踮起脚，说：“接吻哪、接吻哪——你吻我啊！”这个吻长了，足足跨越了两个世纪。小孔到底是小孔，心细，她在漫长的接吻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掏了她的声控报时手表，摁了一下。手表说：“现在时间，北京时间零二十一分。”小孔把手表递到王大夫的手上，又哭了。她拖着哭腔大声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