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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城市的符号(4/7)

管字词文句已不再新鲜,越往下读,某些先前不曾想到的概念却逐渐成形:这些概念并非源于耶拉的文章,而是卡利普个人的见解,但它们却以一种奇妙的方式收纳在耶拉的文章里。当卡利普发现自己的想法竟与耶拉相辅相成时,一股安详涌入他内心,就像小时候,当他明白自己成功地模仿了他所崇拜的对象时,也会有这种感觉。

桌子上有一张卷成锥筒状的纸。散布在一旁的瓜子壳暗示着在卡利普之前坐在位子上的客人,曾向小贩买了一份瓜子,装在纸筒里。从纸的边缘看来,应该是从一本学校作业簿里撕下来的。卡利普把它翻到另一面,阅读上面费力刻写的孩童字迹:“一九七二年九月六日,第十二课,家庭作业。我们的家,我们的花园。我们的花园里有四棵树。两棵白杨木,一棵大柳树和一棵小柳树。我父亲用石头和铁丝在花园周围盖了一道墙。房子是一个避风港,保护我们冬天不受凉,夏天不被晒。家是一个庇护所,守卫我们不受伤害。我们的房子有一扇门、六扇窗、两支烟囱。”文字的下方,有一幅彩色铅笔画的插图,一栋房子在花园围墙里。屋顶的瓦最开始一片片地画,但接下来后面整片屋顶就只是潦草涂成一片红色。卡利普注意到画中的门、窗、树木和烟囱都和作文里的数目相符,于是心中更为安详。在这种心绪下,他把纸翻到空白的一面,开始振笔疾书。他确信自己在格子间写下的一切,将会如孩童笔下的事物一样,真实发生。仿佛多年以来他一直失声噤语,直到今天才得以重拾字句,多亏了这一张家庭作业。他列出所有的线索,以蝇头小字一路写到纸张的最末端。他心想:“真是轻而易举!”接着他又想:“为了确定耶拉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必须再多看几张脸。”

他一边喝茶一边观望咖啡店里的脸孔,喝完茶后,他再度步入外面的寒冷之中。在加拉塔广场中学后方一条巷子里,他看见一个包头巾的年长女人,边走路边喃喃自语。一个小女孩从杂货店半掩的拉门下弯腰钻出来,从她的脸上,他读出所有的生命皆相似。一个身穿退色洋装的年轻女孩因为怕在冰上滑倒,一路盯着自己的胶底鞋行走,在她的脸上写着,她深知忧虑为何物。

走进另一家咖啡店,卡利普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那页家庭作业,飞快地读过一遍,一如阅读耶拉的专栏。如今他笃定,只要把耶拉的文章拿来反复阅读,探入他的记忆库中,自己便能找到耶拉的所在。这表示说,首先他必须找到收藏着耶拉完整作品的贮藏室,才有办法获取他的记忆。把这篇家庭作业读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才恍然大悟,如此一间收藏室必然是一个“家”“一个庇护所,守卫我们不受伤害”他把家庭作业一读再读,感觉到这个勇于大声说出物品名称的孩子影响了他,使他内心涌起一股纯真无邪。于是,他相信自己必然轻易就能找出如梦和耶拉在什么地方等待他。这个领悟让他一阵阵晕眩,不过也仅止于此,坐在桌前,他只能继续在家庭作业的背面写下新的线索。

等卡利普再度踏上外面的街道时,他已经就手边的线索作了一些新的删补:他们不可能出城,因为耶拉无法待在伊斯坦布尔以外的地方;他们不可能横渡博斯普鲁斯海峡,到达安纳托利亚那一头,因为那里不够“历史性”不适合他;如梦和耶拉不可能躲在共同的朋友家里,因为他们没有这么一个朋友;如梦也不可能待在她的朋友处,因为耶拉宁死也不会去那种地方;他们更不可能寄宿在冰冷无情的旅馆套房里,因为就算他们是兄妹,一男一女共处一室难免令人起疑。

坐在下一家咖啡店里,卡利普确信自己至少抓到了正确的方向。他很想穿过贝尤鲁的小巷往塔克西姆去,走向尼尚塔石、西西里,来到他过去生命的中心。他记得耶拉曾在一篇文章中探讨伊斯坦布尔的街道名称。他注意到墙上挂着一张已故摔跤选手的照片,这个人,耶拉曾经详尽描写过他的生平。这张黑白照片原先是某本旧《生活》杂志的中间页,被许多理发店、服饰店和杂货店的老板加了框挂在墙上,装饰店面。这位奥运奖牌得主两手叉腰,面对镜头摆出温和的微笑。卡利普研究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禁想起他死于一场车祸。于是,就如同以前每次看到这张照片时的联想,十七年前的一场车祸和摔跤选手脸上的温和表情在他心中融为一体。卡利普不得不认为那场车祸必然是某种征兆。

这证明了巧合是必要的,它们把事实与想像融为一体,创造出另外的征兆,诉说着截然不同的故事。卡利普走出咖啡店,沿着一条小巷走向塔克西姆,心里想着:“偶然看见哈斯农·加里波街旁一辆马车前,站着一匹疲惫的老马,这时我必须回头去检视记忆中的一匹巨马,那是我在奶奶教我读写的字母书中看到的。由于字母书中的大马下方标示着‘马’,我联想起耶拉,那些年他独居在帖斯威奇耶街上那栋公寓的顶楼。然后我会想到依着耶拉的喜好与回忆装潢布置的那间公寓。接着我会推论出,那间公寓很可能象征了耶拉对我人生的支配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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