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代我向如梦问好

我祖父称呼他们为“一家人”

——里尔克

卡利普的妻子离开他的那天早晨，卡利普爬楼梯走上位于旧城ba比黎的大楼，前往他的办公室。他把刚刚看过的报纸夹在腋下，心里想着多年前他掉进博斯普鲁斯海峡shenchu1的绿se钢珠笔，那个时候卡利普和如梦得了腮xian炎，他们的母亲带他们去乘船郊游。这天晚上，当他审视如梦留给他的dao别信时，他发现桌上那支如梦拿来写信的绿se钢珠笔，跟掉进水里的那支一模一样。二十六年前，耶拉看见卡利普很喜huan这支笔，就借给了他。后来，耶拉得知笔丢了，从船上失手掉入海里，在听完卡利普描述落水的位置后，耶拉说：“其实它并没有丢，因为我们知dao它掉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哪个地方。”卡利普在走进办公室前刚好读完了耶拉的“灾难之日”专栏，他很惊讶，耶拉虽然写到他从口袋拿chu钢珠笔，刮掉黑se凯迪拉克车窗上开心果绿的苔藓，却没有提到这只遗失的笔。毕竟，耶拉特别喜huan留意年代久远的巧合——比如说，他会想像在博斯普鲁斯山谷的泥泞中，找到刻着奥林帕斯山的拜占ting钱币和奥林帕斯汽水瓶的盖子——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放入他的专栏中。不过，如果真的像耶拉最近一次的访谈所言，自己的记忆力已经退化，当然就另当别论。“当记忆的hua园逐渐荒芜，”他们最近几次聚会时，有一次耶拉这么说“一个人会开始珍爱最后残存的hua草。为了不让它们枯萎，我从早到晚guan溉浇水，悉心照料。因为怕忘记，我回想，再回想。”

卡利普曾听耶拉说过，梅里伯伯前往ba黎一年后，也就是瓦西夫抱着鱼缸chu现那年，父亲和爷爷来到梅里伯伯位于ba比黎的法律事务所，把他所有的数据和家ju装进一辆ma车，费力拖回尼尚塔石，然后全busai进ding楼的公寓里。多年后，梅里伯伯带着mei丽的新妻子和如梦从mo洛哥回国，先是在伊兹密尔与岳父共同经营干果事业，结果宣告破产，接着家族成员禁止他接guan药品和cha手mi饯商店，以免家族事业也毁在他手里，于是，他决定重回法律这一行。他把同一批家ju搬回他的新办公室，希望能给客hu好印象。后来，某天夜里，当耶拉又笑又气地回忆起过去zhongzhong时，他告诉卡利普和如梦，当年搬家ju上ding楼的其中一位门房，二十年后他也搬了冰箱和钢琴，而中间经历的岁月除了让他秃tou之外，更让他练就了一shen搬运高难度wu件的好功夫。

在瓦西夫递给那位门房一杯水并仔细观察他的二十一年后，这间办公室和旧家ju转给了卡利普，理由为何，大家的解释都不同：gen据卡利普父亲的说法，梅里伯伯没有替他的客hu攻击对手，反而攻击他的客hu；而卡利普的母亲，在她变得衰老而行动不便后告诉他，梅里伯伯gen本看不懂法院记录和起诉状，他把它们当餐厅菜单和渡船时刻表来读；gen据如梦的说法，她亲爱的爸爸已经猜到他的女儿和侄儿日后会结婚，因此他才愿意把自己的法律事务所jiao给卡利普，虽然他当时仍只是他的侄儿，尚未成为女婿。所以如今，卡利普拥有几幅西方法学家的秃tou肖像，他们的名字和声誉早已被人遗忘；几张toudai土耳其毡帽的教师照片，他们半个世纪前曾任教于法律学院；古老的诉讼文件，牵涉这些案件的法官、原告和被告早已不在人世；一张耶拉晚上用来念书、他母亲早上用来描衣服版型的书桌；桌子的一角，有一台结实的黑se电话，它除了是沟通的工ju，看起来更像一台笨重而无用的战时仪qi。

电话的铃声响得吓人，有时候还会自顾自响起。黝黑的话筒重得像小哑铃，每当拨号时，它会传来尖锐的shenyin，像是从卡拉廓伊到卡迪廓伊的渡船tou的老旧旋转门在吱吱作响。有时候它会随意接通号码，不guan拨chu去的号码是什么。

当他拨家里的号码并发现如梦真的接了时，他吓了一tiao：“你醒了？”他很高兴如梦不再漫游于她个人记忆的幽闭hua园，而是chu1于大家熟知的世界。他yan前浮现chu放置电话的桌子、零luan的房间、如梦的姿势。“你看了我留在桌上的报纸吗？耶拉又写了些好玩的东西。”“还没。”如梦说“现在几点。”“你很晚才睡，对不对？”卡利普说。“你自己弄了早餐。”如梦说。“我不想吵醒你。”卡利普说“你梦见什么了吗？”“昨天半夜我在走廊里看到一只蟑螂，”如梦说，她平板单调的声音像是收音机里的播报员，警告水手小心在黑海发现的一枚水雷，不过接着她又焦虑地说“在厨房门口和走廊的暖气炉之间…两点的时候…很大一只。”沉默。“要我ma上坐chu租车回家吗？”卡利普说。“拉下窗帘后房子变得更恐怖了。”如梦说。“今天晚上想去看电影吗？”卡利普说“去皇gong戏院？我们回家前可以顺dao去找耶拉。”如梦打了一个呵欠“我好困。”“去睡吧。”卡利普说。他们一起陷入沉默。卡利普依稀听见如梦又打了一个呵欠，然后他挂上电话。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