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1 天才的命运

一八二三年夏季，拜仑从热那亚渡海，向烽火四起的希腊进发，准备献shen于他心目中圣地的解放战争。chu发前夕，仿佛chu于偶然，他给歌德捎去一张便函，歌德赋诗作答，拜仑还来得及写一封回信。这样，十九世纪的两位诗坛泰斗，诗歌奥林匹斯山上的酒神和日神，终于赶在死神之前沟通了彼此的倾慕。

当时，歌德已是七十四岁高龄，在ma里耶ba德最后一次堕入情网。魏玛小朝廷的这位大臣一生中不断恋爱，又不断逃避。他有许多顾忌，要维护他的责任、地位、声望和心理平衡。但是，他内心shenchu1非常羡慕拜仑的自由不羁的叛逆jing1神。这一回，他手中拿着拜仑的信，在拜仑形象的鼓舞下，决心向年仅十七岁的意中人求婚。

可是，颇ju讽刺意味的是，那位使他鼓起勇气走向爱情的英国勋爵，此时尽guan正当盛年，只有三十五岁，却已经厌倦了爱情，也厌倦了生命，决心走向死亡。不到一年，果然客死希腊。歌德是个老少年，而拜仑，如同他自己所说，是个年轻的老人。临终前，他告诉医生：“我对生活早就腻透了。你们挽救我的生命的努力是徒劳的。我来希腊，正是为了结束我所厌倦的生存。”

在拜仑的个xing中，最chu2目惊心的特征便是这shen入骨髓的厌倦病。他又把这个特征投she1到创作中，从哈洛尔德到唐璜，他的主人公无一例外都患有这zhong病。他的妻子，那位有严格的逻辑tou脑、被他讥称为“平行四边形公主”的安娜贝拉，关于他倒下过一句中肯的断语：“正是对单调生活的厌倦无聊，把这类心地最善良的人bi1上了最危险的dao路。”他自己也一再悲叹：“不论什么，只要能治好我这可恶的厌倦病就行！”为了逃避无聊，他把自己投入惊世骇俗的爱情、浪漫的旅行和狂热的写作之中。然而，这一切纵然使他登上了毁和誉的ding峰，仍不能治愈他的厌倦病。他给自己作总结：“我的一生多少是无聊的，我推测这是气质上的问题。”

气质上的问题——什么气质？怎么就无聊了？

无聊实在是一zhong太平常的情绪，世上大约没有谁不曾品尝过个中滋味。但是，无聊和无聊不同。有浅薄的无聊，也有shen刻的无聊。前者犹如偶gan风寒，停留在ti表，很容易用随便哪zhong消遣将它驱除。后者却是一zhong浸透灵魂的毒zhi，无药可治。拜仑患的就是这么一zhong致命的疾患。

叔本华说，生命是一团yu望，yu望不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他把无聊看作yu望满足之后的一zhong无yu望状态，可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为，即使酒足饭饱的无聊，也并非纯粹的满足状态，这时至少还有一zhong未满足的yu望，便是对于yu望的yu望。完全无yu望是一zhong恬静状态，无聊却包han着不安的成分。人之所以无聊不是因为无yu望，而是因为不能忍受这无yu望的状态，因而渴望有yu望。何况除了routiyu望之外，人还有jing1神yu望，后者实质上是无限的。这zhong无限的jing1神yu望尤其ti现在像拜仑这样极其mingan的天xingshen上，他们内心怀着对jing1神事wu的永不满足的yu求，由于无限的yu望不可能通过有限的事wu获得满足，结果必然对一切业已到手的东西很容易gan到厌倦。对他们来说，因为yu望不能满足而导致的痛苦和因为对既有事wu丧失yu望而导致的无聊不是先后jiao替，而是同时并存的。他们的无聊直接gen源于不满足，本shen就ju有痛苦的xing质。拜仑自己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他在《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中写dao：“有一zhong人的灵魂动dang而且燃着火焰，它不愿在自己狭隘的躯壳里居停，却总喜huan作非分的幻想和憧憬…这zhong心灵shenchu1的热狂，正是他和他的同病者们不可救药的致命伤。”我相信这zhong形而上的激情乃是一切天才的特质，而由于这zhong激情永无满足的希望，shen刻的无聊也就是一切天才不能逃脱的命运了。

表面看来，歌德的个xing和拜仑截然相反。然而，只要读一读《浮士德》便可知dao，他们之间的相同chu1要远比相异chu1更多也更本质。浮士德就是一个灵魂永远不知满足的典型。“他在景仰着上界的明星，又想穷极着下界的huan狂，无论是在人间或是天上，没一样可满足他的心chang。”歌德让他用与拜仑描述哈洛尔德极其相似的语言如此自白：“我的心境总觉得有一zhonggan情，一zhong烦闷，寻不chu一个名字来把它命名。我便把我的心思向宇宙中驰骋，向一切的最高的辞藻追寻。我这shen心中燃烧着的火焰，我便名之为无穷，为永恒。永恒，这难dao是一zhong魔xing的欺骗？”毫无疑问，在浮士德和哈洛尔德的灵魂中燃着的是同一zhong火焰，这同一zhong火焰bi1迫他们去作相似的求索。

在“子夜”这一场，匮乏、罪过、患难都不能接近浮士德，唯独忧郁不召而来，挥之不去，致使浮士德双目失明。歌德的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