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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7/10)

一位真正的芭蕾舞女演员——自路易十四时代以来就是如此——都必须有漂亮的高脚背。

排练了好几个芭蕾舞剧,其中有德国早期的四对舞和芭蕾舞巨匠佩季帕①保留剧目中常见的精彩节目,为占领了半个欧洲的士兵们演出。漫长的旅行把燕妮带往世界各地。燕妮从世界各地给她的朋友哈里写信,哈里有时候也给她回信。在排练的间隙和演出期间,燕妮并没有傻乎乎地坐在那儿翻阅画报,她在一个劲儿地为一位即将分娩的女同学编织婴儿衣物——

①佩季帕(1818~1870),又译彼季帕。舞蹈家、编导。

在芭蕾舞团于四四年夏天从法国回来之后——这个团受到入侵者的袭击,丢失了好些舞台装饰和一部分服装——芭蕾舞教练想排一个三幕芭蕾舞剧。从孩提时代起,他就已经在东弄西弄地搞这个剧了。如今,经历了在法国的那场浩劫之后,他便急急忙忙地实现他孩提时代的梦想,因为在八月份,这个芭蕾舞剧就要以《稻草人》或者《稻草人的起义》,要不就是以《园丁的女儿与稻草人》的剧名首次上演了①——

①以此命名的一个芭蕾舞歌剧脚本由阿里贝尔特-雷曼谱曲,于1970年在柏林首次上演。

因为没有合适的作曲家,他就让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对斯卡拉蒂和韩德尔①的作品进行改编,搞一个大杂烩。那部分在法国遭到毁坏或遭到严重损坏的服装也就随随便便地用到了新芭蕾舞中。同样属于哈泽洛夫宣传连、在入侵开始时就遭到损失的一个侏儒剧团②剩下的人员,作为不说话的杂技配角演员,被吸收进了芭蕾舞剧中。它要成为一种情节芭蕾舞剧,在巨大的魔术舞台上,人们戴着面具,有唧唧喳喳叫着的机器和活动的机器人——

①斯卡拉蒂(1685~1757),意大利作曲家。韩德尔(1685~1759),德国作曲家。

②指《铁皮鼓》中的贝布拉等人。

燕妮给哈里写道:“第一幕表现的是凶神恶煞的老园丁姹紫嫣红的园圃,这个园圃遭到蹦蹦跳跳的鸟儿劫掠。园丁的女儿——那就是我——几乎是同鸟儿们联合起来,戏弄凶神恶煞的老园丁。成群的鸟儿围着他飞来飞去,这个园丁在跳一种剧烈、可笑的独角舞。在园圃的栅栏上钉了一块牌子,牌子上写道:“征聘稻草人!”随后,一个眉清目秀、衣衫褴褛的年轻人用大换脚跳的方式跳过栅栏,前来报名。他表示愿意担任稻草人的职务。在跳来跳去和反复考虑之后——做击打动作、击腿跳和前后交替的移位打脚小跳——凶神恶煞的老园丁宣布同意,随即便从左边下场。现在,这位年轻人——向四面八方跳追赶步和滑步——轰走所有的鸟儿,最后来了一个特别调皮的阿姆泽尔式空中旋转动作。当然,年轻、美貌的园丁女儿——也就是我——爱上了这个年纪轻轻、弹跳能力强的稻草人。他们在凶神恶煞的老园丁的大黄灌木丛之间跳双人舞,做一些抒情、徐缓的动作,显示文雅优美的线条和平衡稳定的舞姿,做散步式的阿蒂迪德姿势。园丁的女儿假装害羞,往后退缩,然后顺从,最后再一次用大换脚跳的方式越过栅栏被人拐走。我们俩——顺便说一下,小芬希尔扮演这个年轻人——从右边下场。

“在第二幕中——就像你马上就会看到的那样——显示出了这个年轻人真诚的禀性。他是所有稻草人的行政长官,统治着一个地下王国,在这个王国中,各种气质的稻草人孜孜不倦地旋转着。他们在这里排成跳跃式队列,在那里济济一堂,汇成稻草人的博览会,向一顶旧帽子献祭。我们的侏儒们以老贝布拉为首,组成了一个忽而长、忽而短但总是相互交叉、缠在一起的侏儒稻草人。现在,他们由于故事内容不同,在明显地变换着。他们是:毛发蓬乱的日耳曼人、穿扎腿灯笼裤的雇佣兵、皇帝的信使、被蛀虫蛀坏衣服的托钵僧、没有脑袋的机械骑士、身患癫痫症的鼓胀修女、来自丛林的齐滕以及吕措那一群鲁莽的人。在那里,立式多臂衣架在漫游。在那里,不少柜子吐出统治者家族以及宫廷侏儒。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变成了风车:僧侣、骑士、修女、信使和雇佣兵、普鲁士特种兵和纳茨默尔重骑兵、墨洛温王朝的人和加洛林王朝①的人。我们的侏儒在此期间动作犹如黄鼠狼一样敏捷,眨眼之间变成了风车。风使风车发狂似的转动,可是并未磨谷粒。虽然如此,磨坊的大木箱却装得满满的。里面装的是破布“内脏”、高级烟雾和旗帜“色拉”帽子金字塔和裤子粥搅和成面糊,所有的稻草人都在呼噜噜地吃这种面糊。在那里,嘎嘎作响,啪啪作响,呜呜作响。人们在用暗号吹口哨。呻吟之声止息。十个修道院长在打嗝儿。修女在打屁。蠢婆娘们和侏儒们在发怨言。听得见持续不断的嘎嘎声,把什么东西草草埋掉,呼噜噜地喝完面糊,然后是怪声大笑。丝绸在歌唱。天鹅绒在哼哼。一只腿站着。两人共穿一件上衣。裹在裤子里。他们戴着帽子引人注目地走着。他们从口袋里掉下来。他们在土豆口袋里繁殖。咏叹调缠在帷幕之间。昏黄的灯光划破夜空。独立自主的脑袋。跳动的电灯按钮。万事俱备的洗礼。还有一些神灵,他们是:波特里姆波斯、皮柯洛斯和佩尔库诺斯,其中还有一条黑狗。可是所有稻草人的行政长官,也就是小芬希尔,却把被抢走的园丁女儿置于正在进行训练的、做体操的、完成复杂动作的反复考虑之中——非古典式演奏声的轻微颤动同变化多端的布雷舞步相互交替。而我,也就是园丁的女儿,穿着令人恐惧的尖足舞鞋也感到害怕。在对这个年轻人和行政长官充满柔情蜜意之时——当然只是在舞台上——我非常害怕。在那些丑陋的稻草人给我披挂散发出樟脑味的新娘服饰,戴上格格作响的核桃壳花冠之后,我就随着庄严的、丁丁当当作响的宫廷侍从音乐——侏儒们身穿拖地长裙——跳起了惶恐不安的君王独舞。在跳舞时,我,也就是戴上花冠的园丁女儿,使所有的稻草人,那些单个站着或者成群站着的稻草人跳着跳着,都接二连三地堕入了梦乡。最后使小芬希尔,也就是行政长官也堕入了梦乡。只有那条毛发散乱的黑狗,行政长官的那个贴身随从,才心神不定地跑到散开的侏儒们之间,但并没有发现那十二条魔腿。在那里,我作为园丁的女儿做完阿拉贝斯克舞姿,再一次俯身看着堕入梦乡的行政长官,轻轻地给他一个芭蕾舞女演员痛苦的吻——做这种事时,我决不会接触到小芬希尔——然后便逃之夭夭。黑狗狂吠起来,但已经为时太晚。侏儒们在哇啦哇啦乱唱,但已唱得太迟。稻草人的机械装置开始运行,但已经太晚了。行政长官一觉醒来,但是已经太晚了。第二幕结束时,出现了一个充满激情的结局:又是跳跃又是杂技,为了赶走土耳其军队,还奏出火药味十足的音乐。那些忙忙碌碌、激动不已的稻草人开始上路,而把令人担心的糟糕情况留给第三幕——

①墨洛温王朝和加洛林王朝是法兰克人于476~887年间建立的王朝。

“第三幕再一次展现凶神恶煞的老园丁的园圃。他愁容满面,任凭鸟儿们摆布,徒劳无益地转着圈子。这时,凶神恶煞的老园丁的女儿羞答答地——我必须装作忽而悔恨、忽而倔强的样子——披挂着破烂的新婚服饰回来,跪倒在园丁父亲脚下。她紧紧地抱着他的膝盖,想扶着它站起身来。父女俩跳双人舞,用舞蹈动作表示竭力站起身来散步。最后老头子凶相毕露,他把我——他的女儿赶出了家门。我再也不想活了,但是又不能死去。这时,一阵狂风从后面呼啸而来,稻草人和鸟儿希奇古怪地联合起来了。一种随风飘动、唧唧喳喳、嗡嗡颤鸣、嘎嘎作响、嘶嘶出声的狂热席卷舞台,借助无数稻草人的夹具把一个巨大的鸟笼抬起来,把国围碾得平平的,利用灵活敏捷的侏儒捉住园丁的女儿。行政长官欢呼起来,因为他看见我呆在鸟笼里。我那条毛发散乱的狗黑糊糊地、速度飞快地转着圈儿。上千种声部的狂热——每个关节都充满着胜利——同我一道吧唧吧唧地跑走了,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留下来的是七零八落的园圃。留下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一瘸一拐的人——凶恶的老园丁。戏弄人的鸟儿们又飞回来——跳猫步、巴斯克步——把老人团团围起来。现在他疲惫不堪,犹如要防御一般,抬起裹着破布片的双臂。瞧,只是这第一个动作就使鸟儿们惊恐万分,把它们轰走了。他变成了一个稻草人,从此以后,他便集园丁与稻草人于一身。在跳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稻草人独舞时——哈泽洛夫先生考虑跳这个角色——最后一幕的终场幕布降了下来。”

燕妮带着非常同情的口气给她的朋友哈里描述过的这个芭蕾舞剧,排练得如此无懈可击的这个三幕芭蕾舞剧——哈泽洛夫先生亲自设计了音量很大的机械装置和口吐唾沫的自动装置——这个稻草人芭蕾舞剧从未上演过。观看彩排的两位帝国宣传部的先生觉得第一幕很美,大有希望。他们在演第二幕时才第一次轻轻地咳了一下。第三幕一结束,他们便立即站起身来。总的说来,他们感到逐渐展开的情节过于沉闷,过于含沙射影。缺少乐观的精神。两个人都这样异口同声地说:“前线的士兵想要看点轻松愉快的东西,而不想看阴森恐怖、隆隆作响的地狱。”

进行了反复磋商,内罗达夫人也用上了对自己有利的种种人事关系。最高层人士已经表现出一种倾向,表示要友好地对待一部新稿本。这时,在哈泽洛夫能够给这个剧本添上一个轻松愉快的、适合前线情况的结尾之前,一次空袭把芭蕾舞团的服装和舞台装饰全毁了。就连歌舞团也不得不为许多损失而叫苦不迭。

虽说按理在空袭警报时必须中断排练,可是人们却又排练了一次。园丁的女儿跳着舞,使稻草人、冥府看门狗、所有的侏儒和那位行政长官都堕入梦乡——燕妮把这件事做得漂亮极了,只是她的脚背还不够高,作为小小的然而却是有碍观瞻的瑕疵引人注目。这时,哈泽洛夫刚好想要安排新的正面情节:燕妮要把所有的稻草人和那位行政长官都铐上,然后要他们供尘世也就是供先前凶神恶煞而现在品行端庄的园丁差遣。就在燕妮独自一人拿着那些笨重手铐的一刹那间——再加上用的是新脚本,她站在舞台上举止无措——强爆炸力的薄壳空投炸弹击中了作为排练场的无线电塔展览厅。

放有灵敏的机械装置、轻便服装和活动布置的仓库塌了下来,永远塌了下来。它把用十个指头为所有排练伴奏的钢琴演奏家和艺术家费尔斯讷-伊姆布斯压到了钢琴上,永远压到了钢琴上。四个芭蕾舞女演员、两个男演员、侏儒基蒂和三个舞台管理人员受了伤,谢天谢地,只是轻伤。不过,芭蕾舞教练哈泽洛夫连皮都没有擦破一点儿。烟雾和灰尘刚散开,他就用嘶哑的叫喊声寻找燕妮。

他找到她时,她正躺着,不得不把她的双脚从一根梁下面拔出来。人们最初担心会出现最糟糕的事情,担心这位芭蕾舞女演员已经死去。实际上,这根梁只不过压着了她的右脚和左脚而已。现在,当两只失足舞鞋对胖起来的双脚来说已变得太窄时,给人造成了这样的印象:燕妮-安古斯特里终于有了每一个芭蕾舞女演员都应当有的那种理想的高脚背。啊,你们这些用气呵成的仙女们,你们飘过来吧!吉赛尔和葛蓓莉娅或者打扮得像新娘,或者在用搪瓷眼睛哭泣。格里西和塔里奥尼,卢西勒-格拉恩和范妮-塞里托,想编织她们的四人舞,把玫瑰花撒在可怜的脚上。加尼埃①宫殿里的所有灯光都应发挥作用,以便在大隘道里把金字塔的小石块砌得天衣无缝。第一轮和第二轮四人舞,充满希望的权威们,小独舞演员和大独舞演员,首席女舞蹈演员和愤世嫉俗、无法企及的舞星,都要顺应歌剧院的环境。跳吧,加埃塔诺-维斯特里斯②!受到赞美的卡玛戈③仍然在做很有力量的分八“动”击腿跳。慢慢放弃蝴蝶和黑蜘蛛吧“舞圣”和“玫瑰精”瓦斯拉夫-尼任斯基。不安分的诺维尔中断了旅行,在这里下了车。拆除悬空的机械装置,让月光可以像仙女一般轻轻地一闪而过,变得冷却吧。凶神恶煞的佳吉列夫④把有魔力的手放在机械装置上。忘记这种长期的痛苦,忘记你的千百万观众吧,安娜-巴甫洛娃⑤。再把你的血吐到烛光照耀的琴键上吧,肖邦。转过身去吧,贝拉斯特里加和阿希斯波萨⑥。垂死的天鹅⑦又沉醉了一次。现在你就躺在她身边吧,彼图什卡。这是最后的位置。全蹲——

①加尼埃(182~1898),法国学院派建筑师,以设计巴黎歌剧院著名。此处和这一句的大隘道都是指巴黎歌剧院。

②加埃塔诺-维斯特里斯(1729~1808),意大利舞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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