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平的车大多停在饭店门。闲时常同饭店里的女服务员散坐在台阶上打情骂俏嗑瓜儿。只要不是上级检察或文明月评比什么的日，服务员们便常门来同田平几个司机聊天。有房客叫唤才懒懒地去草草应付一番依旧来。田平大方，几乎每次都是他掏钱买瓜。他对那帮女孩优雅地将瓜壳吐得满地的姿势甚是欣赏。

田平他爸说：“领导工作忙贡献大，住好一也是应该的。”

女人说：“报销怎么样？不报销又怎么样？”

田平说：“这年月能捞就捞。大官大捞小民小捞，谁也不用讲客气。”

待田平送豆儿门时，田平说：“你把老那文章给我留下，别得满天下臭气。”豆儿笑了，便给了他。一连三日，田平上厕所都用那文章揩且不断跟那一格的伙计慨现在的纸实在太光了，一次得使三张，委实不符合勤俭解约之神。

田平说：“心放活一嘛，两下都不吃亏。”

必对家人大谈五讲四三以及两个必须一个决朱伯儒张海迪曲啸如此这般。得田平耳朵奇，忍无可忍。去医院看过，被诊断为中耳炎。

那天田平正讲著澳大利亚一对老夫妇在给羊接生时接下一个小男孩的奇闻，一个女人过来要车去火车站。田平说：“十六块。”那女人说：“可以。”便提著行李上了车。

田平的车开得好，人也仗义，熟人朋友坐车田平是绝不收钱的，碰上能报销的且常撕十块钱小票让拿了去报销。田平说：“赚烟钱吧。”于是熟人朋友上上下下没有不说田平好话的，便常有人写信到公司称赞田平情诚恳服务周到实为新一代优秀司机。田平由此成了公司的先青年。

而最最倒霉的尚不是耳朵，而是房。田平他爸主动将自己分房排第二位的名次搁在了最末，以此换得了校长亲笔签名的大红纸表扬和教育局内通讯上一条六十字消息。田平与他爸爸妈妈妹妹五人三代合居一室，以帘代为两间。可田平他爸仍然尚著脸教育全家人说：“我们有十五平米足矣。有的人家连人均两平米都不到。我们应该响应组织号召，谦让一些。为国家为组织分忧是每个公民的职责。”

田平找豆儿想请豆儿把他从他父亲嘴下解救来。豆儿见面就说：“你小给人活活当了垫脚石啦。”田平惊问缘故。豆儿方说那写信的女人是纺织局团委副书记，正与另一副书记竞争局办公室主任的席位。这事之后，那女人自然以思想境界而被哄抬为神文明标兵。这一来办公室主任就非她莫属了。豆儿为此专门跑了趟纺织局，果然见那女人走上任。田平懊丧之极，大悔。说早知如此便宜之事，他便先写信去报社了

乘客们常抱怨车费太贵却又毫不手地掏钱，轻松得田平都替他的工资袋心疼。不过没心疼几回便晓得除开个，送到田平手上的都是公款。一想到反正是从国家的左边荷包到右边荷包，田平要起价来便更是理直气壮有成竹了。去火车站的钱数又由十二发展到十六。自然不必担心没人坐车，亦不必担心有人手。

女人说：“为什么？不是只要十六块钱吗？”

不料那女人心怀叵测，竟于微笑中暗暗记下了田平的车号，给省报写了信还附上了多得的五块钱且义正辞严地谈了一通职业德等等。结果正赶上文明礼貌月，报纸便把信发表了。外加了评论员文章。足足开展了半个月的专题讨论。一时间田平名声大噪几乎妇孺皆晓，白白扣去半年奖金倒是小事，每夜里听他爸爸一至两小时的理论教育实在痛苦不堪。

女人说：“你们平常也都这样？”

田平说：“那你给我二十块钱，我给你二十五块钱车票怎么样？”

女人便答应了，临走还冲著田平微微一笑。

田平他爸拍桌一怒叫“放肆！”尔后大叹这一代青年的确垮掉了，思想如此污垢岂能不猛烈清洗！否则老一辈人百年之后国将不国。便就此话题开三天夜车作了文章。遣词造句行文，警透辟，既豪情满怀，又十分得。诵再三，颇觉神采飞扬。趁豆儿来家寻田平闲聊时恭敬递上。谦谦然请豆儿不吝赐教斧正，肃肃然指此文若能见诸报纸，无论是观还是文字都有引起社会重视的可能。

田平说：“那就没什么可说了。您愿意别人不把您当人以致有一日别人想起来把您当人时您都会没法人的。”

女人说：“若报销呢？”

到车站田平见那女一副呆脸，便转了一珠说：“你报销不？”

田平倒也并不觉得当先有什么了不起，常对朋友说别写那表扬信了，不如省下邮票钱。且说：“自己兄弟，收钱脸红。下几个顾客多收他几个也就统统赚回来了。亏是绝不会吃的。”去火车站八块钱的价无疑提到十二块。

田平说：“不报销你就只付给十块钱，我不给你车票了。”

田平说：“组织是谁？您得去参观参观组织住得怎么样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