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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袋(3/3)

在长乐街买了一处四厢三进的青砖豪宅,放贷收息,收了四房老婆。他当然不用天天去讨饭了,只每月的初一十五才亲躬,在街上走一轮算是身体力行与手下打成一片。他这样做似乎有点多余,但知情人知道,他不讨还不行。据说,十天半月不讨一讨饭,就脚肿,而且只要三五天不打赤脚,脚上就发出一种红斑,痒得他日夜抓搔,皮破血流。

他最重视大年三十讨饭。在每年的那一天,他拒绝一切宴请,也不准家里生火,强令四个老婆都脱下绫罗丝棉,一律穿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每人一个袋子或者一只碗,分头出去讨。讨回来什么就吃什么。铁香还只有三岁的时候,也在他的打骂之下,哭哭泣泣地随他出门,在刺骨的风雪里学讨饭,敲开一家一家的门,见了人先磕头。

他说,娃崽不懂得苦中苦,以后还想成人?

他又说,世人只知道山珍海味,不晓得讨来的东西最有味,可惜,实在可惜。

他后来被共产党定位乞丐富农,使因为他既有雇工剥削(剥削七袋以下的叫花子),又是货真价实的乞丐(哪怕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只好这样不伦不类算了。他一方面拥有烟砖豪宅四个老婆,另一方面还是经常穿破衫打赤脚,人们得承认这个事实。

他对此很不服气。他说共产党过河拆桥,刚来的时候把它当依靠力量。那时候清匪反霸,一些散匪四处逃躲。戴世清配合工作队,派出叫花子当眼线,留意街上来往的可疑分子,还去一家家“数碗”也就是借讨饭为名暗中注意各家洗碗之多少,从而判断这一家是否增加了食客,是否暗藏着可疑人员。不过,这当然只是个短暂的时期。戴世清完全没有料到,革命最终也革叫花子的命,竟把他当作长乐街的一霸,一索子捆起来,押往四乡游斗。

他最终病死在牢中。据他的牢友们回忆,他临死前说:“大丈夫就是这样,行时的时候,千人推我也推不到;背时的时候,万人抬我也抬不起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早已站不起来了。

他的病从两脚开始——先是肿大,鞋子袜子都穿不进去了,剪开了边还是套不住,脚踝的曲线都没有了,两脚粗圆得如同两袋米。然后红斑出现,个把月后红斑又变成紫斑。再过一个月,又成了黑斑。他抓绕得脚上不见一块好皮,前前后后都是血痂。监房里彻夜都听到他的喊叫。他也被送到医院里去诊过,但医生打得盘尼西林,于他一点也不起作用。他跪在牢门前将铁门摇得咣当响,哀求看守的人:

“你们杀了我!快拿刀来杀了我!”

“我们不杀你,要改造你”

“不杀就让我去讨饭。”

“到了街上好跑是不是?”

“我喊你做菩萨,喊你做爷老子,快点让我去讨饭,你看这双脚要烂完了哇…”

看守冷笑:“你不要到我面前来耍诡计。”

“不是耍诡计,你们要不放心我拿枪在后面押着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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