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猪最蠢，猪伤才思。最笨，折灵机。羊呢，最怯懦，羊易损胆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鸣是很气的人，瞪大睛说：“非也，人民群众血汗，你们拿来送人情，岂有此理！”

我很怕他下一句就找我借粮，没等他咳完就抢占话“还是钓了鱼好。好煮鱼吃。”

“你吃了饭没有？”

复查只好把一箩谷又扛了回来。

他着我的疑惑，地笑了“大地之大，还怕没什么可吃？你看看，蝴蝶有，蝉蛾有清声，螳螂有飞墙之功，蚂蟥有分之法，凡此百虫，采天地华，集古今灵气，是最为难得的佳肴。佳肴。啧啧啧…”他滋味无穷地搭嘴搭，突然想起什么，转去他的窝边取来一个瓦钵，向我展示里面一条条黑的东西。“你尝尝，这是我留着的酱腌金龙，可惜就这一了，味实在是鲜。”

我一看，金龙原来就是蚯蚓，差翻动了我的五腑六脏。

你也钓鱼么？你不可不知，钓翁之意不在鱼，在乎。大鱼小鱼，有鱼无鱼，钓之各有其，各有其乐，是不计较结果的。只有悍夫刁妇才利熏心，下毒藤，放炸药，网打杀，实在是乌烟瘴气，恶俗不可容忍，不可容忍！”他说到这里，竟激动地红了脸，咳了起来。

“你尝呵，尝呵。”他情地咧开大嘴，里面亮一颗金牙。一黄酱的溲气扑面而来。

他捂着嘴摇了摇。

“鱼有什么好吃？”他轻蔑地哼了一声“粪之类，浊！”

鸣不吃嗟来之，甚至不用他人的。他没有为村里的井打过石，挑过泥，就决不去井边汲。他总是提着他的木桶，去两三里路以下的溪边去，常常累得额上青突暴，大气，一桶压得全几骨胡扭成一把，走几步就要歇三步，鼻不是鼻嘴不是嘴地哎哎哟哟。有人见此情形有同情，说全村人的井，就少了你的一？

这说法我真是闻所未闻。

“那你…吃？”

到后来，人们再看见他们白日里这里站一站，那里瞅一瞅，也就见多不怪，不去它。

他反倒有了理。

四大金刚中的尹师，有时候还去远乡场。胡二则去过县城讨饭，一去就个多月不回村。县里发了话来，说桥的人城讨饭影响太坏，村里应该严加束，实在有困难的就应该扶助救济，搞社会主义不能饿死人。老村长罗伯无法，只好叫会计复查从仓里了一箩谷，给神仙府送去。

以后我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见他，几乎没有机会碰到他。他是从不门功夫的，他们四大金刚几十年来是从不沾锄扁担一类俗的。据说不论哪一级的去劝说，去训骂，甚至去用线索捆绑，统统无济于事。如果威胁要送他们去坐班房，他们就表示求之不得，到了班房里还省得自己饭吃。其实他们已经很少饭了，对班房的向往，不过是他们图谋把懒推到一绝对、纯粹、极致的境界。他们并不打伙，也从无饮的定时，谁饿了，就不见了，回来时抹着嘴，可能已吃了什么野果野虫，或者已在人家的地上偷了一个萝卜或者包谷，生生地嚼下肚而已。若是烧上一把火煨熟来吃，已经算是辛苦万分劳累不堪的俗举，要被其他的金刚耻笑。他们一无所有，对神仙府的产权当然也是糊糊涂涂。但他们又无所不有，用鸣的话来说“山无常属，闲者是主人”他们整日逍遥快活，下棋、哼戏、观风景，登远望，纳山川，腹吞今古，有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的飘逸之姿。在地里功夫的人当初看见他们“站山”免不了笑。他们不以为然，反过来笑村里的人终日碌碌。吃是为了，是为了吃，老为儿，儿为孙，一辈苦若，岂不可怜。纵然积得万贯家财，但一个人也穿不过五尺，不过三餐，怎比得上他们邀日月为友，居天地为宅，尽赏景畅享良辰大福大贵！

我赶快夺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