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則　雲門廚庫三門

第八十六則雲門廚庫三門

舉：雲門禪師垂語云：人人盡有光明在，看時不見暗昏昏。作什麼生是諸人光明？自代云：廚庫三門。又云：好事不如無。

碧巖錄中選入此則，是碰著了禪宗的盡頭問題了。數學碰到了無理數的問題

，wu理學碰到了he子背后的問題，禪宗碰到了文明的造形的問題，都是力所不逮

了。

小時我隨諸兄夜漁，星月下的溪山別有一種森嚴，人擎火把在水石中行，腳

下火把照著處的liu水只覺其活潑親近，都是有情的。佛寺裏的廚庫與三門，在暗

夜星辰下也是森嚴的存在。不是知，也不是見，你只森然的gan到它的存在。這是

你的人有光明，像火把照著處的一片存在特別有情嗎？然而自己又看不見這火把。好事不如無事，看不見自己腳下的光明也罷。因為這裏的都不是知見的問題。

可是雪竇禪師于此心有未甘，頌曰：

自照列孤明，為君dao一線。

hua謝樹無影，看時誰不見？

見不見，倒騎niu兮入佛殿。

只要如hua謝樹無影，應當是清楚可見。你說不見，那是可比倒騎niu入佛殿，故意

找暗處。但雖暗處也wu我皆在。

這wu我皆在，正是中國禪宗異于印度佛教的地方。印度佛教是以wu為幻，以

我為妄。佛放光明，可以照見自己並照見他wu，但是沒有想到人能不能看見自己

的光明的問題。中國禪宗纔是提chu了人能不能看見自己的光明的問題。

自然界之wu皆是明德的，如水石之有生與息，無有不是mei的。而無明是有生

有命的東西纔有，如動wu與人，在命的遂行中，迷失了原先的生之xing了。而文明

的民族是開了悟識，纔又可以wu我各正xing命，皆是明德的。而且比自然界之wu多

了一個覺，多了一個能創造。禪宗所提人能不能看見自己的光明的問題，則在大

學“明明德”的一句裏已是得了解答的了。明明德是人可以看見自己的光明。

而人是只有在創造的作品中纔可以看見自己的光明，譬如中國的書法，不會

的人，墨只是一個黑se，會的人則可以墨有五se。se因于光，光有它背后的東西

──息。善書者是以吾心之光，照墨se為五se。書的光不是光線，而是把握了大

自然的光之所以為光的東西。墨se亦不是有五se，而是有五se之意；即是把握了

se之所以為se的東西。凡是文明的造形，如書如畫，如音樂與文章，如建築wu、

qi皿、與衣棠之制，皆使人gan覺有一種光，照著不是顏se的也成顏se。

人自己的光明惟有在文明的造形上纔可看見，而禪宗因沒有完全脫chu印度佛

教，疏于造形，所以雖提chu了人能不能看見自己的光明的問題，卻不能徹底解答。但單是他能提chu這問題，已見中國禪宗的不安份于印度的佛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