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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阿姨讲述舞女桑桑的故事(2/5)

那年初冬,天开始冷了,我将她的棉衣棉都拿来翻洗了,又新絮了些棉。我到打听她,只要是她可能去的人家我都留下了话:告诉桑桑回林惠娴家一趟。我没有留话说让她回爸爸妈妈家,我特意调让她回的是林惠娴家,因为我怕她的逆反心理,而我又太想见她一面。我的话果然奏效,有一天刮着刺耳的西北风,天黑了,我和她爸爸已经吃完了晚饭,桑桑回来了。她瘦得可怕,嘴冻得发紫,还穿着秋季的衣裳。我给她了一顿面,然后端给她,她乖乖地一言不发地吃光了它们,后来还用尖添汤勺玩。吃完饭,她用十分平静的气问我:“林惠娴找我有什么事?”我克制着愤怒对她说天冷了,让她回来取棉衣。她一挑眉用嘴着手指甲说:“就这?”我说还有其它的事想和她谈谈。她讳莫如地冲我一笑,说:“我知,你要忏悔了,你终于要承认你们不是我生父母了。”我说:“恰恰相反,我们的确是你的生父母,否则也不会这么关心你。”我说了她隐瞒我堕胎的事,我说:“你才十六岁,你这么早就…”我希望好言相劝使她改变生活。不料她气急地一拍桌说:“我堕胎又不是你堕胎,你什么心?我这么,有什么办法?”结果她爸爸又一次失去控制,他上去打了她一掌,桑桑怪里怪气地看了他一,也不反抗,后来她回到她的房间,我们在外面把门反锁上了。“让你在家蹲监狱,也比窜到社会上害人。”她爸爸收起钥匙,发誓不让她再离开家门半步,就是不上班也要看着她。我们听见她在房间又又叫地骂我们,然后用脚踹门,夜时才安静下来。我们以为她折腾累了,睡着了。我和她爸爸愁得一夜未睡。第二天早晨,我们了早饭,我打开房间唤她来吃饭,可我发现她居然兔般地逃掉了。屋里很冷,一扇已经封好的窗被打开了,从向窗外飘着一用床单接成的绳。她将一条好好的床单撕成了碎条。我们住在三楼,她是用这下去的。她很灵巧,她起舞来总是那么轻盈,我知她这次一走恐怕永远不会回来了。我为她辛辛苦苦翻新的厚棉衣棉被她给立在墙角,尤其是棉壮实地矗在那里,像是谁的被人截断了。桑桑留了张纸条,上面写着:辛长风、林惠娴二位同志,你们休想把我当成人质扣在家里,我的世界非常广阔。林惠娴的棉衣棉傻脑的,笨得要命,瞧瞧它们都能立在地上站着,这能叫棉吗?是铁打的吧?以后林惠娴给亲生女儿棉衣时别絮那么厚的棉,冬天没有那么可怕。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没有去过学校,她已经用不着学校开除了。后来我听说她跟人去了广州,整天跟男人泡在一起,嘻嘻哈哈,不拘小节。后来就发生了卖那件事。她并不是因为手里没钱,她在被审讯时声称她只是想看看男人付钱时的嘴脸,她便而走险。她狱的那年节我和她爸爸伤心得连团圆饺都没吃,我们真想去看看她,她小时候是那么可,可她伤透了我们的心。

桑桑这么激烈决绝地认为她不是我们亲生的孩,我不知这原因究竟是什么。这么多年疲惫地过去了,我也忽然觉得辛桑桑不是我的女儿。她上没有着我的血。是谁把她带到这个世界的?她怎么跟我如此相停?有时候反过来又一想,如果我是桑桑,我怀疑生活在我边的人不是我母亲,我会激烈地反抗他们吗?我想我不会。可桑

我。有一次正赶上她爸爸画墨竹,她看了一画讥讽:“这几傻里傻气的竹有什么好看?竹腹中空空,非常虚伪,为什么还有人赞扬它的洁?”接着便大骂语文课本中的范文全都是狗。尤其把那些托咏志几乎为几代人所称颂的散文咒骂为狗屎,她爸爸气得将半砚墨泼到她脸上。让她去,永远别再回来。她也就真的一个夏天和一个秋天也没回来一趟。老师说如果能在学校看见桑桑,那比后佳丽见上一回皇上还荣幸。桑桑开始谈恋,并且与人同居,我这是后来才知的。因为桑桑去堕胎的那家医院的医生认识我。那年她才十六岁。十六岁就堕胎,你想想,我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如果她在异国他乡不是因为要死了,也许她还不会给我来信。她写信仍然对我直呼其名,虽然她不称我为妈妈,但我觉得写信这个事实足以说明她的一妥协。她从那么小就开始怀疑自己的生,而且对着周围的世界不抱信任,充满反叛情绪。她不喜一切常规的东西,她自由自在,对这社会遭人唾弃的一切事怀有由衷的兴趣。我常常想,假若她五六岁前我们对她的教育更恰当一些,不那么纵容她,不要让她觉得一切得到的东西都是天经地义的,也许她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地步。她理所当然应该成为一个有教养的、在大剧场上舞的女演员,成为一个男人的好妻,可她轻而易举就毁掉了这一切。她似乎更喜酒吧间的空气,喜为几个对她有兴趣的男人舞。她在信上还说男人们骂她“臭婊”时她特别开心。她寄来的那几张照片的背后还沾满了化妆品的痕迹,可见她仍然喜妆艳抹。也许死亡是对她永久的一解脱,她活着是一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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