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咙底下"嗯"了一声，只是不动步。他却自自的脱了衣服睡了，我这才开始后悔起来。我想：假如他竟自睡着了，不喊我，我是不是就在这儿站过夜呢？

可是里面的贤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一些声息也无，我想他也许已经睡熟了吧！这样一想，我的胆量就稍为大了一些，一鼓作气的把帐揭开，天哪！他正睁大了睛瞅着，脸朝着外边，对我微笑。

我不作声，把直低到前，得厉害。

一个年青的伴娘回答："亲嘴是床上的事，当着众位老爷，我们小怎么肯呢？我想…"

伴娘飞红了脸，说："老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想，我是说，还是叫小同姑爷拉拉手吧！"

于是闹房的人又旧话重提了，他们要我同贤接吻。我当然给他们不理不睬，这样吵呀吵的十二钟多了，伴娘们苦苦央求："诸位老爷！时候不早了小同姑爷该安歇了！就是诸位老爷辛辛苦苦的，也清早些去安歇了吧。"

"你想什么？"那个叫阿棠的和八成和尚的总司令发话了："既然你们小不肯亲嘴，就是你来代一个吧！"说得众人都拍起掌来。

床上只有一条棉被，是大红缎上面绣着"百图"的，他已把钻它里面了，那夜的枕也只有一只，说是什么鸳鸯枕的，真糟糕！假如我早来，便可把这样要事抢到，如今却让他尽先占用了，叫我如何是好？同他并睡下去呀，太不成话。就是睡在脚后，也觉不好意思，他的已密密的里在被里了，我难上去把它掀开，自己一同钻去吗？我后悔不来个捷足先得，如今疲倦造了，看着人家舒舒服服的睡着，正同饿着肚坐筵时看人家吃大鱼大一般，心中恼恨非常，便把帐摔下转来，倚在梳妆台旁，忍不住独自垂泪。

小少们也闻风追着过来了，最后来的正是那个银衣裳的少妇，她的脸上新过粉，红菱似的嘴，膏涂得特别多。老太太见了她来怪不兴的样，她向她眨了一，说："瑞仙，你来扶着我回去吧！"少妇失望神情，便不敢不过来搀扶，她的睛梯视着贤，贤便上来替她求情："老，你让大嫂在这里玩一会吧，我来扶你回去。"

他迟延了片刻，轻声而又不大自然地说："青妹，我们早些睡了吧！"

他搓着双手，又踱回桌旁去，见上次过的一香烟尚未燃完，便重又把它夹了起来再，了两，索把它扔到痰盂里去了。于是接连打两个呵欠，又对我说："戏要睡了，青妹，你也早些安歇了吧？"顿了一顿，又说："你今天也累够了。"

"不，"老太太决地说，"你们新房要图吉利，她是个…"少妇的脸倏的变了，她气愤愤地过来，使劲搀住老太太，也不回的走去了，我不懂究竟，只是心里纳闷。

"要我们去容易，就叫你们小快些同姑爷亲个嘴好了！"他们一起嚷了起来。

我们两个人谁都不敢先开，我本来是斜倚在梳妆台旁的，这时索面对着镜，疲乏而又无聊地剔着自己的指甲。贤似乎也同此觉，他在桌上拿了支香烟，火柴把它燃着了，不到两，却又把它放下，中轻轻起哨来。过了一会，窗外似乎有人来窥视了，悉索有声，贤便前去张望一下，把窗帘扯得更些，然后再到门隙观察一番，慢慢地踱到我的后来。梳妆台上的大镜里映他欣长的，我的度只能及到他的。

幸而贤又在帐里喊我了，没有掀开帐。我不敢再错过机会，就自脱了外衣，羊衫连袜都穿着，也不另换睡衣。到了帐外面，我又踌躇着站定了，疲倦使我急于上床，胆怯却又使我不敢揭帐，我茫然站在床前有二三分钟之久。

二钟了，还说早。

梳妆台的镜中映自己疲乏的面容，两颧通红的，像是疲劳过度，虚火上升的样。两呆滞而又乏神地，圈有些黑，我知再不上床，整夜便要患失眠了。

他们起先不答应，后来看看已是一一刻钟了，大家一个个打起呵欠来，便只得就此罢休，叫我同贤拉了拉手。

客人散后，伴娘们替我卸了妆，把房间收拾净了，烛台洋灯都拿去，只剩床边大梳妆台上的一对烛。收拾完毕，她们都叩下去，说几声"早生贵"，了晚安，使自去向账房间领喜包去了。房中只剩下我同贤两人，颤抖着的，行将燃尽的烛光映在窗上，幽暗地，而又寂静地悄然无语，我微微觉得有些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