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的一间屋子,灯光黯淡,他们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开去。亚亚流下了眼泪。
新生活的最初,亚亚很空闲,空闲的时候亚亚就会回忆往事,亚亚总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了结,亚亚的信仍然会寄去杂志社,找亚亚的电话仍然还是打那个号码。她应该早作准备的,但她没有,她那么迫切地想离开,她飞奔而去,过后,才大吃一惊。
他后来一定找过亚亚吧,但亚亚没有留下任何地址和电话,亚亚只想让自己和过去作一个彻彻底底地了断,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再回到从前了。
他可以找其他的编辑,把他的拙诗奉上,请他们多提批评意见。
可是那个夜晚,亚亚看见了他的过去。
他来自农村。他遭遇过很多挫折。他贫穷。他在流狼。除了诗他没有别的追求。他在昏黄的灯光下,握着一支破旧的笔,在那个红本子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划着,他流很多汗,他很疲惫,可是他仿佛望见明天,明天,他带上了他的诗,他把写满了诗的笔记本放到那个女编辑的桌子上,他等待着她的反应,等待着诗能够变成铅字。他在梦中笑出声来了。
但亚亚始终没有把那首诗认真地看过一回,每一句每一个字,亚亚没有,亚亚就那样随随便便地把它翻过去了。
这些想法都是稍纵即逝的,亚亚没有多的时间来考虑别人的问题,她只是付出了内疚,然后她必须把更多的时间用来考虑她自己的问题。
然后她适应了,她把很多事情都忘记了,愉快的和不愉快的,她欠别人的别人欠她的,她都忘记了。新日子又重新变成了旧日子,日子仍然会这么过下去,不咸不淡地过下去,她没有想法,就这样。
直到现在,那本她认为早已经消失不见的红本子又出现了,她不得不回忆往事,虽然回忆就是切割自己的身体,把结了疤的伤口又划开,旧时的痛楚也一起随着血流出来了。
亚亚捧着它,从没有这么重视地捧着它,亚亚准确地翻到了那一页,那首诗看起来是那么熟悉,仿佛很早就与她认识了,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在她的前生后世里,她早已经与它认识了,她低吟浅唱,早就把它记在了心的深处。
只是那一句“餐风露,踏荆棘”只一句就说尽了他多少苦处啊,她却把他的感情全部都作践掉了。
亚亚呆呆地看着那首诗,那个本子,她懊恼、悔恨,充满了失落,这是她做的最错的事情,再接下去她就会很恨自己。
她要不顾一切去寻找那个诗人,在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以后,不管他是不是早已经和民工队伍一起离开了,她都要找到他。
亚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很混乱,她想把面前一切触动她情绪的东西都扔到窗子外面去。她走来走去,最后她面对着书架,她只觉得心底里潮水在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平静地伸出手去,她的心再也平静不过了,她从书架上飞快地抽出她唯一的一本诗集,她从来没有认真读过这本书,亚亚父亲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逼迫她读完它,亚亚只是翻动着它的纸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字,亚亚读出了声,让父亲满意,但是亚亚憎恨它就像憎恨自己的父亲一样。这是华兹华斯的一本诗集。现在亚亚又翻开它了。
在一首名字叫做《西行途中》的诗歌中,亚亚发现了以下的诗句:
在一个太阳刚落的美妙黄昏,我和旅伴经凯特林湖之畔朝一个几星期前热情款待过我们的村舍走去。在那僻静之区的一个最凄清的地方遇见两位衣冠楚楚的妇女,其中一位向我们致意似的说道:“怎么,你们是在朝西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