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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四年middot;冬m(10/10)

“还逃学去听戏!老跟志高野,没出息!”志高缓缓地垂下头来。

“他娘是个暗门子,你道人家不晓得吗?”

“不是他娘——是他姊。”怀玉维护着志高的身世。

“姊?老大的姊?你还装孙子!以后别跟他一块,两个人溜儿激地的,不学好。”

“爹,志高是好人。他娘不好不关他的事,你们别瞧不起他!”

唐老大听了,又是给怀玉一个耳雷子。

“我没瞧不起谁,我倒是别让人瞧不起咱。管教你就是要你有出息。凭力气挣口饭,一颗汗珠掉在地上摔八瓣呢!你还去跟戏子?嘿!什么戏子、饭馆子、窑子、澡堂子、挑担子…··嘈p是下九流。你不说我还忘了教训你,要你识字,将来当个文职,抄写呀,当帐房先生也好——你,你真是一泡猴儿尿,不争气!”

狠狠地骂了一顿,唐老大也顾不得自己手重,把怀玉也狠狠地打了一顿。

骂声越来越喧嚣了,划破了寂夜,大杂院的十来家子,都被吵醒了,翻身再睡。院子里哪家不打孩子?穷人家的孩子都是打大的,不光是孩子,连媳妇儿姑娘们也挨揍。由是因为生活逼人,心里不好过。

唐老大多年前,一百八十斤的大刀,一天可舞四五回,满场的彩声。舞了这些年了,孩子也有十二岁。眼看年岁大了,今天还可拉弓舞刀,明天呢?后天呢?…”

“你看你看,连字也没练好!”不识字的人,但凡见到一笔一线泻在纸上的字,都认为是“学问”怀玉的功课还没写,不由得火上加油。真的,打上丢人的一架,明天该如何地向丁老师赔礼呢?丁老师要不收他了,怀玉的前景也就黯然。

唐老大怒不可遏:

“给我滚出去!滚!”

一脚把怀玉踢出去,怀玉踉跄一下,迎面是深深而又凄寂的黑夜,黑夜像头蓄锐待发的兽。怀玉紧咬牙关,抹不干急泪,天下之大,他不知要到哪里是好?爹是头一回把他赶出来。他只好抽搐着蹲在院里墙角,瑟缩着。便见到志高。

“喂,挨挨了?”

志高过来,二人相依为命。怀玉不语。

“喂,你爹接你,你还他呀,你飞腿呀,不敢?对不对?怕抛拖!”志高逗他。见怀玉揉着痛楚,志高又道:

“不要怕,你爹光有个头,说不定他是个脓包啊

“去你的,”怀玉不哭了:“还直个劲儿跟人家苦腻。我爹怎么还呀?你姊揍你你还不还?”

“我姊从来也不摸我。”志高有点惆怅:“我倒希望她接我一顿,她不会,她不敢—…·”

“刚才你不是回去吗?”

“我回去拿钱。”

“那你要到哪里去?睡小七的黄包车去?”

志高朝怀玉腴腆眼睛:

“哪儿都不去了,见您老无家可归,我将就陪你一夜。”

“别再诓哄了,谁要你陪,我过不得吗?我不怕冷。”

错缩坐了一阵,二人开始不宁了。冷风把更夫梆锣的震颤音调拖长了。街上堆子的三人一班,正看街巡逻报时,一个敲梆子,一个打锣,一个扛着钩竿子,如发现有贼,就用约竿子钩,钩着想跑也跑不了。

更夫并没发现大杂院北房外头的墙角,这时正蹲着两个冷得半瘫儿似的患难之交。

志高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终把身上袄内塞的一叠报纸绘抽出两张来,递给怀玉:

“给。加件衣服!”

怀玉学他把报纸塞进衣衫内,保暖,忍不住,好玩地相视笑了,志高再抽一张。怀玉不要。志高道:

“嘴硬!”

“你不冷?”

“我习惯了呢。我是百毒不侵,硬硬朗朗。”

怀玉吸溜着,由衷对志高道:“要真的出来立个万儿,看你倒比我高明。”

怀玉一夸,志高不免犯彪。

“我比你吃得苦!”志高道。

方说着,志高气馁了,他马上又自顾自:

“吃得苦又怎样,我真是苦命儿,过一天算一天,日后多半会苦死。”

“不会的。”

“会!暧暧怀玉,你记得我们算的卦吗?”

“记得,我们三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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