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腊月尾上，快过年那几天，湖边寨上的老土改gen子，清匪反霸时期被土匪打了脚杆的放niu老汉得急病死了，湖边寨上家家huhu圈养的水niu、黄niu，本来都由老汉chui起niu

角，吆到鲢鱼湖边的青草坡上去散放。老汉一死，缺了个放niu的，队委们开了好几次会，扯了好几天pi，也没定下放niu的人来。放niu这活路，看去好清闲，实际上责任xingqiang，走不开，不guan是烈日炎炎，还是刮风下雨，都要在坡上招呼着niu群。队委会定了好几个人，哪个也不愿干。老年人说脚杆劲不抵事了，亲戚、朋友chu1酒多酒多——即亲戚朋友家办喜事的多。如祝寿啊、结婚啊等等。；中年社员说屋tou拖累大，不能干这死板活路；年轻小伙更不愿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坡上和niu打伴。干bu们也无奈，扯来扯去，被左定法晓得了，左定法说，这事有什么难的，叫知识青年柯碧舟去，他还敢不去？果然，左定法一句话定了弦，队委会通知柯碧舟上坡放niu，柯碧舟二话没说，只问了几句必须注意的规矩，便接过了那只黑亮的niu角和长长的放niu鞭。

从开chun以来，柯碧舟天天chui响niu角，吆喝着niu，在青草坡上度过一天天日子。湖边寨的社员们，更少听到他跟人说话了。有好些日子，他可以闷着脑壳，一句话也不说。

从向杜见chun表示好gan碰bi，又遭了liu氓毒打以后，柯碧舟显得愈加消瘦和衰弱了。心灵和routi几乎是同一天受到的创伤，使得他整日灰心丧气，shen陷进yan窝里的双眸，总是透chugu绝望的神情。陌生人乍一yan看到他，都会暗暗吓一tiao。被毒打之后，他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差不多天天都是"卷mao"王连发照顾他。王连发煮稀饭、烧dan汤、煨开水、冲豆浆，都有柯碧舟的一份，这在无形之中增加了两人间的友谊。闷得憋不住，王连发常会发发牢sao，和柯碧舟jiao谈几句。但他们个xing不一样，话总是说不多，而且往往总是王连发先开口说了很多，柯碧舟才接几句，王连发要不说，屋里仍是静悄悄的。消瘦、低沉、苍白的柯碧舟，受到jing1神和routi的双重打击，相当的彷徨，他常常自怨自叹，为什么会生在历史反革命分子的家ting里，母亲为什么要生下他来，不生下他来，他在人世间不就没有那么多磨难了吗。这些年来，他常常受到人们的白yan、蔑视、讥诮甚至侮辱，久而久之，他已经渐渐习惯了所居的屈辱地位。尽guan他心tou埋怨、气恼，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一回那样gan到shen重的刺激。他gan到悲观、失望、毫无chu路。不是吗，最熟悉他的老同学谢楠康给他来信说，你生活在艰苦闭sai的山区，wu质条件差，尤其要保重shenti，能每天chu工就不错了，混一天是一天吧，何必那么积极chu工、卖命干活呢，你表现再好，不就赏给你一ding"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桂冠吗！现在"时髦"的观点，chu生在地、富、反、坏、右家ting里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坏的，只有施行教育，才能使他们变好。

艰苦清贫的生活，繁重的ti力劳动，jing1神上的苦闷忧郁，心灵shenchu1时时锥刺他的创伤，不可知的未来，使得正jiao二十二足岁的柯碧舟，情不由己地想到了死。

湖边寨上，长着十几棵寨邻乡亲们引以自豪的槐子树、沙塘树、大樟树，每一棵树都有百岁以上的年龄，两个人抱不过来。这些苍劲的古树，到冬天掉尽了叶子，在青天里横生着一gengen鳞ba打结的枝干。柯碧舟常常仰脸望着那些枝干，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脑子里在想，实在活不下去了，我就找一gen绳子，牢牢的麻绳，在夜间悄悄爬到树上去，吊在任何一棵的枝干上…

一个二十二岁的知青，竟然想到死。这不是耸人听闻吗？不，设shenchu1地替柯碧舟想一想吧，从早到晚chu工，辛辛苦苦干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分到几十块钱，被liu氓抢走了。他计划过的，过chun节时要买mao巾、牙膏，添置一只搪瓷茶缸，一只泡菜坛子。还有，一年的布票没有用过，该扯些蓝布来，zuo一shen替换的衣服，余下来的留着，备着fengfeng补补之用。啥不要钱啊，一年的盐ba，几个瓶子里打满酱油。连集ti分给的口粮，谷子要打成米、菜籽要榨成油，都要收加工费。现在他袋无分文，咋个办啊？到保guan员那儿预支一点吧，保guan员说，湖边寨从来没有开过这样的先例，把钱预支给无牵无挂的单shen汉，一个年轻力壮的全劳力。再说，如

今正在备耕，生产队里穷得叮当响，集ti的钱也jin得很，要铸新的铧口，要买棕索，要添新的犁杖，要买公社分给各队的化fei，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hua呢。柯碧舟只能垂tou丧

气地走回来。旁人定睛看看他，就会发现，他确实不成个人形了。不但清瘦yin沉，忧郁寡huan，tou发老长，yan光呆滞，那一shen衣服，也是破烂不堪，撕破的口子随风飘dang着，衣ku上满

是泥ba点子。这能怪他吗，他没衣ku可换啊，他没钱扯布来补破dong啊。一个自尊心极qiang的年轻人，在人世间毫无温暖，wu质生活又清苦到如此地步，他不想到死，那才叫怪呢。

如果承认我们个人的命运中确实有逆境、有危机，那么可以说，柯碧舟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