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碧舟手中三四尺长的葵秆燃得只剩一尺来长了，他借着亮蒿的光，一捻灯，灯里的煤油用完了，没人添。他一想不妙，赶抱过一捧柴，将就葵秆的火，在小屋门槛外燃起一堆篝火。这既能御寒，又能吓退野兽。篝火燃起来了，映红了他消瘦的脸。他背着枪，在小屋四周察看了一遍。几棵一个人抱不过来的大树之间，用林间牢实的藤扎起了一个晃悠晃悠的空间藤床，这又是哪个图安逸的机灵鬼扎的，好躺在那上向东北方铺天盖岭的大树林眺望。

晚饭后，柯碧舟背上队里的火铳枪，衣袋里带一包火柴，揣着一本薄薄的小书，燃一支长长的葵秆亮蒿，朝着寨后三里地外的防火望哨棚走去。两人宽的拾级而上的青岗石山，忽陡忽缓，忽弯忽拐，从山垭来的风，把柯碧舟手中的亮蒿得"噗噗"直响。走一里多路，他才到冬夜彻骨的严寒，想转回去添件卫生衣，又怕亮蒿燃完了，再去老乡家要，不好意思了。柯碧舟，照旧顺路走去。

一望去，山峦重叠的远峰近岭，一整片都是黑黝黝的，莫说火光，就是着亮走路的人也没有。庄稼人，谁愿意没事赶黑路、钻林啊。除了岭巅上的风比较大以外，柯碧舟觉得四周的一切安静祥和，尽可放心。

平时，沉默寡言的柯碧舟和一心想当女音歌唱家的华雯雯很少讲话。华雯雯嫌柯碧舟穷，穿得又破又脏，讲话太实在；柯碧舟觉得华雯雯穿得太妖娆，喜背后嘀咕，说三四，练起歌来又不顾别人愿听不愿听。不过，他们之间却没什么过不去的地方。相反，雨天里柯碧舟还帮华雯雯挑过；有一次她的煤用完了，柯碧舟也去煤场给她挑回过一担煤。也许正因为这样，一个多月以前，华雯雯从"黑"肖永川嘴里得悉，有几个氓要来打柯碧舟，她把消息悄悄对柯碧舟讲了。那晚上柯碧舟一个人去烘房烘房——山区烟叶。收割以后，烘烤烟叶的房叫烘房。差不多每个生产队都有烘房。里踡着睡了一夜，几个氓扑了个空，气咻咻地走了。

杜见。"你…你怎么来了？"柯碧舟若惊似喜地问。杜见嗔怒地瞪着他，响亮地反问："我正要问你呢，谁叫你到这儿来的？""我来哨棚值夜啊！"柯碧舟顺手把书放衣袋。"我还不是来哨棚值班！"杜见一手握着电筒，一手也拿着本书，上穿得鼓鼓的，有些臃胖，还披着一件八成新的军大衣。说着话，她从衣袋里掏一张报纸，铺在地上，脸带喜

只一忽儿工夫，风声、林涛、篝火"噼噼啪啪"的响声，他都听不见了，书中的故事引了他。篝火添着柴，烧得很旺，火焰不时地被风歪过去。"好啊，原来是你，快给我站起来！"柯碧舟猛听到一声喝，吓了一大，惊惧地抬起来。一只电筒雪亮的光，剑一般直到他手里的书上。他借着篝火的光影一辨，不由得喜上眉梢。站在他跟前的，竟是

望哨棚扎在暗大队和镜山大队界的峰巅上，几棵大的紫木、槐、沙塘树间，搭起一间楠竹支架、茅草盖的小屋，小屋里有张竹笆床，床上铺满了谷草，看样是给人打瞌睡的。屋角落里堆着一大捆柴，不知是哪个勤快的老汉值夜时为后来人砍的，还有一盏灯，几块碎砖。

柯碧舟觉得去防火望哨值夜，有趣味的，便着说："既然队长同意，我就代你去值一夜班吧。不过，工分我不要。""那怎么成呢？"华雯雯见柯碧舟这么快地答应下来，还不要工分，急得直摆手说，"你去值夜，工分还得归你。哎，柯碧舟，你没听说什么吗？""听说什么？"柯碧舟有疑惑地睁大望着华雯雯。华雯雯蹙了蹙眉，撅起嘴说："你没听说，团转山林里，时常有虎豹没，总有伤人的事儿发生吗？"柯碧舟这才恍然大悟，华雯雯怕去值夜，主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啊！他淡淡一笑说："我不怕，你放心吧。"华雯雯的脸上豁然开朗，眯起双，连声："柯碧舟，你太好了，谢谢你！"说着，她扛起锄，一边往湖边寨走，一边仰着脸唱："年轻的朋友，你真实地告诉我，不知我的人，他在什么地方…"

雯雯的脸在她的心保护之下，确是白皙红，光鲜。脸漂亮，再加上她打扮得俏，每当外赶场，她的现，总会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他回到小屋前的篝火旁，卸下火铳枪，坐在小屋的门槛上，借着篝火的光亮，看书消磨长夜。

那顺着峰岭错、连绵无尽的群山伸展而去的原始森林，此刻静幽幽地躺卧在柯碧舟的下。冬夜的风过，掀起阵阵林涛。大树林上空，浮动着几朵浅蓝的夜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