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和桑吉在寺庙旁的宾馆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在镇上吃完早餐，捎上路边的两位阿尼拉，一起发。

红尘浩瀚，她因此机缘遇见他。婆娑世界，他因为遇见了她，命运由此截然不同。

前往青朴之前，桑吉还有些手续要到桑耶寺割，长生独自在寺中转。桑耶画绝，是声名在外的文化瑰宝。对于本族的僧人而言，绘画本是一宗教仪轨。以绘画技艺来供养佛，本即是修行。

这样清浅自的喜悦，只在年少时现过，如一溪潺潺过，无声。

她并非胆怯，只是珍重。

在层俯瞰整个寺庙，仿佛大千世界尽收底。睛和记忆同时被亮。长生想起，尹莲对他提及，当年她前往藏地是因为重复一个梦，梦中寺庙的转经廊和桑耶寺一模一样。

桑吉请一位从小在寺中修行学习绘画的英迥拉为长生讲解。这些画藏在中心大殿的夹中，若非专人指，很难看门来。

苏缦华此时遇见的长生，是从青朴山上修行方回的索南次仁。

完成一幅唐卡、坛城和画，往往需要数月乃至数年的时间。古老技艺传承，内心安妥专注，艺术是无意间必然成就的度。对佛的虔诚和敬服，在完成的过程中，已经抵达。

缦华看着长生吃完面，走去，跟着他慢慢走回住的地方。她想不到他住得离大昭寺这样近，是繁华隐的一所，外人难以觉察。

时至今日，青朴比之藏区一般的旅游景，所到之人仍是少，无形之中为修行者保留了一块僻静之地。

长生甫一推门，店里的姑娘便迎上来问候，你回来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亦温和有礼地问候她们，卓玛，曲珍，你们吃过了吗？彼此亲切之态不像是普通住客。

命运的暗在庞杂浩的人世间穿梭退。假如，再给他一次抉择的机会，三十多年后，他确然知晓自己依然会当年相同的选择。尹莲是他的缘起，亦是他的劫数。

长生打着手电细细观看。佛本生记，经变，传说以及佛经里的故事，内容繁复浩大。每看一卷都要耗费极长的时间。他珍惜这样的一期一会，到自豪。再走大殿，依然日光明照。原的光让人很难准确地察觉时光转。有一错觉，他仍是那个在寺庙里的小男孩。

青朴和桑耶虽然相隔只十余里，但山难行，行车比步行快不了多少。若不是越野车，怕会慢上加慢。太未来之前，海四千五百米的地方仍是寒凉。云雾。青朴山若隐若现。

生命中最初始的秘密，没有几个人知——当年，如果他没有随尹莲去北京，他就不会成为尹长生。也许，他会终生留在这原上，安静无名度过一生。也许就留在寺庙里，成为一名心思净洁，终侍佛的修行人，和桑吉一样。

修复的古画，画中人的脸，映对上前这个人。

沿着窄小的石阶从一楼走上二楼，廊幽暗狭长，昏暗无光。桑耶通闭。正因如此，这些历时约一千三百年的画经历患难，才得以保存。有些年代久远的画剥落、凋残，如敦煌画一般。只剩鲜艳的彩和模糊的线条可见，金粉闪烁，犹如历史的余烬，古旧乐章连绵，诸相尽归无常，湮灭始终令后人慨，惋惜。

贸然跟去，显然不合适。一旦他回，她还不知如何面对。

隔着玻璃门，看他跨过中，走院中，像主人回到自家宅院，缦华怅然若失，又雀跃心安。

与桑吉重逢之后，长生便正式开始了修行生活。彼时，桑吉刚结束在青朴的闭关苦修不久，下山来遇见长生。长生得知桑吉受寺庙所托，下山来为修行者采办生活资，决要尽绵薄之力，便随桑吉去了桑耶，再往青朴。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当年去桑耶，远没有如今方便，要在渡乘小木船，横渡雅鲁藏布江。然后乘车，开过一片偶尔看得见红柳的沙漠，才能到桑耶，到青朴就更麻烦。

她心中几番跃跃试，想跟他说话。其实只隔了两三张桌，但她始终踟蹰，没有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