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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2/2)

据说小潘儿的死刑是一星期前判下来的,枪决是在接下去的那个黎明执行的。

看见充军一般走来的刘合,他咕咚一下咽下了嘴里仅剩的最后一牙膏沫儿。刘合拍了一下他的肩,用听上去就十分疼痛的嘶哑嗓音说:都说好了。这时他突然看见几乎每一个宿舍的门都站着几个刷牙的兵。他们已经都知了小潘儿的真实份,通过杂七杂八的各途径。刘合心里冷笑:骄骄不群的金鉴是惟一蒙在鼓里时间最长的人。每个兵脸上都是小回式的痛心和焦虑,全都那样看着刘合,似乎起死回生的重任就那样托给了他。他们见刘合那样拍了两记小回的肩,说了一句“都说好了”便一齐木讷地又站了一会,直到刘司务长敦实的背影消失在那间小客房门内,才慢慢走回宿舍。这一夜,熄灯号未响,每个窗都早早沉了黑暗。兵们相约在早晨五起床,送小潘儿上路。是上一条凶多吉少,很可能一去不归的路。他们知刘司务长毕竟是有办法的人,买通了一个伐木场的司机,将小潘儿载往云南,那儿也安排了接应,一程一程地,直到将她送边境。兵们想,凭什么让这么可又受尽凌辱的女伏法?他们当然是站在公正和良知一边,而法律不一定同时有这两样东西。他们默然祝愿这丽不幸的女远走飞。他们带着极的祝愿了极浅的睡眠。

刘合当然不会真像电视剧里的人那样在囚车后面穷追不舍,直追到奄奄一息。他猛地煞住脚。那是双赤脚。吉普在他视野里小得成了只爬虫了,他突然转,飞快地追上正往自己寝室走去的金鉴,一拳挥过去。金鉴耳朵聋了一瞬,尚待反应,又一拳从正面过来了。这时他看见了只穿着短背心、赤手空拳的刘合。他鼻一胀,知血开了闸一样奔。你这个伪君!你记着金鉴。是你送她去死的!金鉴想辩白,是她从拒绝受教育,因而变得愚昧、虚荣、轻信,是她的无知送她去任人宰割,送她去被人害,最终害人,最终送她去死的。但他这时不能与这被得发了狂的男人理论,这男人决不会像他金鉴,为所有孩自动或被动的失学而痛心。他不能指望刘合这样自己也蔑视教育,自己也愚昧无知的人同意他的见解。这时他听刘合透过泣问他:是你自己的妹呢?如果她们受了人欺骗、拐卖,受了糟蹋,成了牺牲品,你他妈的也这么对待她们?!金鉴看看四周渐渐围上来的兵们,他们像围猎一受伤的狼那样慢慢合拢包围圈。他掏手帕,去面孔上的血,说:放心,我不会有这样的妹;我要有或妹妹,饿死也会要上学的。

他见松林下坐着个人,小回。小回总在晚饭后到林里来写什么,画什么。他看见一只摊开的彩盒。夕把林那块永远不化的残雪照得发红,镶在墨绿的林间,十足是人画的。浅粉的残雪上有一行足迹,每一步鞋跟都在雪面上了个的小窟窿。是小潘儿初夏时留下的足迹,那活泼和婀娜,竟化石一样存留了下来。

刘合替小潘儿打了行李,行李比来时多了五倍:一大包军用罐和压缩饼,棉衣、大衣、棉被,他把各各样的天险人险都替她想到了。他和她不再有话讲,诀别早已开始,此刻已近尾声,任何话都不敢去扯,扯开了会无法收拢。凌晨一,一切都打妥了,刘合告辞,说明天以后就是漫漫长路,还是再安安稳稳睡几个小时吧。她送他到门,他转对她苦涩地笑一笑,她满是泪,就是不掉。他说:明早见。她。他又说:卡车五半到,一到就发。她又。他还说:可能都会起来送你,他们全装着不知,你也就当它是正常送别。她再

要下雪前,天总是得可疑。金鉴升任大站副站长的希望第二次破灭。他一人到松林里散步,散心,背着半自动步枪,明知不想击毙什么,只想听几声炸响。

车开兵站大门,两个警卫班的兵束手无策地呆望着,连持枪礼都忘了行。开大门一百多米时,小回从后窗看见一个人影冲来,上只穿件白背心。他认那是刘合

小回向他一笑,似乎那双稚气多情的里有泪。但谁知,也许他自己里也有泪。

清晨四,一辆吉普机地驶站,停在篮球场上。小回被金鉴唤醒。他梦地看着金鉴的睛在黑暗中威严而冷酷。他说:派你去送她一下。他一下明白站长要他去送谁。站长背叛了刘合,也背叛了他小回。站长辜负了二十来个疼袒护她的兵。他一边磨磨蹭蹭地穿衣服,一边迅速地想,怎样通知刘司务长。只有刘司务长有可能扳回局面,他突然仇恨金鉴,这个书生长官竟这么毒!金鉴看着电表,厉声:怎么回事?!现在是军事行动!他想,完了,完了,什么奇迹也不会发生了。

刘合半个月前休假回乡了,据说是去相亲。他从小潘儿走后没搭理过金鉴。

等小回随金鉴走到吉普旁边,见两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一边一个捉住小潘儿的胳膊,正穿过停车场,朝篮球场走来。她谁也不看,神无力地走在她面前一尺远的地方。小回看见她两手已铐在一副小巧的手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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