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汽车和人群好像下饺子一样纷纷跌下河去。埋伏在河堤上的中国军队把暴风骤雨般的机枪子弹和炮弹泼向敌人,打得敌人不及招架,就扔下许多尸体和汽车仓皇逃走了。
先遣营首战告捷,向师部发回击退敌人一个大队,歼灭一个小队的捷报。
打扫战场的时候,士兵从一具日本大尉军官尸体上找到一份作战地图。地图上标明:同古正面之敌为日军第五十五师团,西路为三十三师团。另有两个增援的主力师团正从海路赶往仰光登陆。曹副营长倒吸一口冷气,连忙亲自把缴获的地图送到师部去。
同古是南缅平原上一座小城,又译作东吁或东瓜,人口十一万。同古距仰光二百六十公里,扼公路、铁路和水路要冲,城北还有一座永克冈军用机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著名的同古大战就在这里拉开序幕。
第二百师指挥部,师长戴安澜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眉头紧蹙,不住地摩挲剃得泛青的大脑袋。戴安澜身材高大魁梧,喜欢穿马靴挂马刀,颇似沙皇时代的白俄军官,因此昆仑关大战时敌人曾把他误认为俄国人,惊呼“中国阵地上有一名白俄将军”
现在,这位常胜将军却陷入一种少有的和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中。
形势发展出人意料。在腊戌,委员长对戴安澜的忠诚勉励有加,但是面授的机宜却十分含糊。委员长再三强调“保存实力”“坚守同古一两周”可是并未指明坚守同古的战术意义何在。阻滞敌人?掩护英军撤退?抑或虚张声势?如果集中远征军的优势兵力,果敢迎击冒进的正面之敌,击溃或吃掉其中一部是完全可能的。问题在于戴安澜仅仅是个师长,对于领袖的决策,他既无权质疑,又不敢贸然多嘴,因此他的使命注定是“理解和不理解的都要执行”
既然委员长需要二百师“打个胜仗”他的理解就是挡住敌人,不许敌人越过同古城一步。但是先遣营送回的敌情加重了他的不安。一旦敌人援军赶到,他区区一个师能挡住敌人二至三个师团的强大攻势吗?
那时候所谓胜利,就只好同阵地共存亡。可是牺牲的意义何在呢?戴安澜在地图前站住,一种隐隐的悲哀好像虫子一样悄悄爬上心头。
“师座,我看应该把皮尤河前哨阵地撤回来。”参谋长余从德小心翼翼地提醒他。
戴安澜一惊,曹营副已经在一旁立正多时。
“撤回来?我看可以。回去告诉你们黄团长,多留几组机动哨,其余部队在屋墩一带构筑阵地。留心敌人坦克。”戴安澜同意道。
戴安澜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中国军人,令行禁止,勇猛顽强,一旦受命,便以死相报,绝无二心。
“师座,敌情有变,同古不久将成孤城,万一援军不至——”参谋长悄悄说出自己的担忧。
“已经迟了,德公。”戴安澜喟然慨叹:“安澜已经向委员长立下军令状,战至一兵一卒,死守同古。如果天不助我,这里就是安澜的葬身之地!”
参谋长黯然。戴安澜深恐自己的悲观情绪影响部下,于是毅然决然宣布:
“来人!传我的命令,各团营进入阵地,准备战斗。本师长预立遗嘱在先:如果师长战死,以副师长代之,副师长战死,参谋长代之,团长战死,营长代之…以此类推,各级皆然。”
下了必死的决心,戴安澜反到释然。军人既不惧死,又何必心烦意乱?于是他伏在桌子上,同参谋长全心全意地研究起地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