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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险公司的人很快办了款子。忙忙碌碌的几天过去,疙瘩爷心里涩涩地空落,他想找黄木匠到蛤蟆滩走一走。一个有星有月的夜里,疙瘩爷竟不知不觉地溜达到了蛤蟆滩。黄木匠在那里等他。他蹲在滩上瞥见了一轮破损的圆月。月的光亮很足,穿透浓浓的夜雾,将满滩映得耀眼。几只舢板老龟一样在水边起伏。渔火在不远处招摇晃动,星星点点的慢慢织成龙形,向蛤蟆滩游移。疙瘩爷看呆了,不是幻觉,真真切切的海上飞龙。两个老人激动着。疙瘩爷不明白上苍会在这个时候赏给他一次机会。是福是祸?这条朦朦胧胧亦真亦幻的游龙,与蛤蟆滩紧紧勾连着。飞龙和蛤蟆滩给了他许许多多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也给了他许多空空幻幻的东西。那是啥?他在苦苦追求,追求的结果,又总是失去的太多太多…
海风激来,爽透透的。疙瘩爷欠欠身子,惶惶然,惑惑然。他又把目光收回滩上,盯着滩想得极多,多了也就混乱、糊涂。夜深一些了,潮大了。大浪漫滩,滩就哗哗颠动,将他的神思弄得忽前忽后地错落。他忽然看见满世界都象潮一样涌动,无数挤挤拥拥的人在蛤蟆滩上跑过来跑过去,追求寻觅自己的归宿。不知不觉间,扑扑咬咬的海狼头逼到他的脚下了,他也一动不动。
黄木匠好久没说话。
疙瘩爷感觉黄木匠有心事,很重的心事。
两个人就这么坐了一个晚上。
疙瘩爷心头的疑惑,是大雄给解开的。那天大雄来找疙瘩爷。大雄说:“俺的船在海里没顶的时候,俺爹忽然喊了一句话,他说刷船的桐油不对劲儿。俺到船厂去啦,带上刷船剩下的桐油,到城里一化验那是假桐油,叫米糠油,是用稻子、黄豆、谷子榨出的食用油,揉了少量桐油。俺爹听说厂里进货单上写着你的大名。他怕您窝囊,就压着俺,不让说,您说,这鸟油能刷船吗?”
疙瘩爷眼直了,脸傻了:“天哪,有这样的事?”
大雄抖抖手里的纸条:“俺有化验单!俺要告他们!”
“大雄,事情俺要查的,你先别声张,好吗?”疙瘩爷心生疑惑。他望见水汪映出自己的脸,黑糊糊显得那么远,那么迷离,夜鬼似的。他浑身打骨头里冷,冷得喘不过气来。大雄不依不饶地说开了:“俺爹哪点对不住你?俺爹帮你操持龙帆节,村里村外护着你。你当了村官俺爹乐得整天唱,可他从没求你办一桩事。他就盼你当个堂堂正正的父母官!你呢,不管村里老少爷们愿意不愿意,干下踢寡妇门刨绝户坟的损事儿,你的良心在哪?你有私心,你想揽权保官。你为了讨好春花,为了得到那娘们儿,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如今你啥都得到啦,名誉、地位、女人和金钱。”他停顿了一下,望了望疙瘩爷的脸:“这是你的造化,与俺无关,可你不该见利忘义,购进假桐油…”
疙瘩爷震惊了。
疙瘩爷胸脯突突颤着,霍地摆出骂天骂地的架势,黑旋风般扑过去,揪住大雄的衣领恶摇着,吼:“你给俺说明白,俺得了啥回扣?”他视名声比命重要。
大雄昂然站着,冷气逼人,如一根傲立的冰柱。他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波光,拧身甩开疙瘩爷,走了。
疙瘩爷厉声吼:“你小子,给俺说个丁卯来——”
大雄象团冷雾飘走了。